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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代作家||《那一抔黄土热》◆黄敬敬

 白云之边 2020-08-06

作者简介

   黄敬敬,笔名:花开无声,来自安徽阜阳,是一名护士,就职于杭州市浙江省中医院,热爱文学。

 那一抔黄土热(三) 

 

     当我真正写下“父亲”这两个字时,心中不免涌起了别样的滋味。这些年来,我一直都想用心记录着父亲的一言一行,真正写一写他,可当我提笔时,便不知从何处下笔,抑或是用何种语言表达我对他的那份情感。

曾有人问我,长这么大,有没有真正爱过的异性,我笑答:“父亲算不算?”看到朋友惊讶的表情,我便知道说出这句话时我自己也真正投注了情感。都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却不以为然,我总觉得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母亲,因为也许只有她才能在无数风雨后更懂父亲。

我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是从不善于表达爱的,从小到大,我只看到他为家庭忙碌的身影,偶尔也会听到他的怨言,但稍后,他又很快投入自己的工作中。小时候,我与父亲的沟通少之又少,甚至于会忘记他的存在,只有当春节期间买新衣、吃零食时,我才会忽然想起我应该去找他,而那时的他依然没有太多话语,默默地完成着我的愿望。

知道父亲从小到大一直都不易的经历是姑姑告诉我的,姑姑说,父亲是她兄妹中最勤奋的一个。由于儿时家里开砖厂,在机械化落后的年代,一些劳重的活全靠人力,而那时年少的父亲便开始了他一生中的忙碌。一些连奶奶也干不动的活便落在了他的身上,背砖块,挖泥土,推泥土车……我很难想象身高不足165cm的父亲是如何做到那些。

父亲没什么文化,只粗略地识得几个字,至今也只能歪歪扭扭地写上自己的名字,但这从未影响过他在我们心中的地位。听父亲说,儿时的他并不是家人不允许上学,而是他的心思全然不在学校。爷爷让父亲去读书,他却在途中拾些柴火拿去卖,与一群玩伴到小塘里抓鱼烤着吃,爷爷也因此暴打过他,可他依旧坚持做自己的事,爷爷无奈,只好让他退学。每每听父亲讲此事时,我也便渐渐理解了父亲为何对我们的期望如此之高,并且一直不断嘱咐我们兄妹三人要好好学习……

当时的农村,相亲非常盛行,而父亲便在21岁那年与母亲相识,没有相恋,甚至都不知爱情为何物的他们,就这样不知觉地建立了家庭,之后,他们的感情便慢慢培养起来。母亲的脾气一直不好,而父亲又是一个从不轻易发火的人,一个烈,一个温,一个急,一个慢,我常常想,正是他们这种性格上的互补才促使他们走过了30年的艰辛岁月。从小到大,父亲也因生活的诸多不顺而与母亲争吵,也曾因母亲的任性而殴打过她,但最终都是父亲先低头。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从小到大,看着父亲与母亲的种种,我也越来越深刻地体会到了其中的含义。

小时候,我常常羡慕别人的父亲或女儿,与其说是羡慕,毋宁说是期待自己有一天能在父亲面前撒娇,说些俏皮的话,然而,这种希望是我至今仍会期待的。听母亲说,我出生时父亲并不是充满喜悦,而是有着一种失落感,因为在他看来,他更希望我是男孩而非女孩。听完母亲的诉说,我微微一笑,也似乎明白了父亲,在我的那个传统思想仍旧根深蒂固的村庄,父亲多多少少都会受到影响,又或许是一种浅淡的虚荣心在作怪。现在,我常以此而与父亲开玩笑说:“还是女儿好吧,我要是男孩,现在的你该更累了。”父亲只是微微一笑没有言语,但我能明晰地看到他眼里的满足。

我常常想,我恐怕一生中最幸福的事便是做他的孩子,虽然与他相处的时光如此之少,但却感觉他时时刻刻在身边,那一份踏实与温暖是许多儿女不用心是无法真正体会的到的。在我的印象中,我与父亲的交心少之又少,除却家长里短的一些琐事,我与他几乎没有更深的交流,或许在他看来,只要孩子以后生活的更好,他可以不干涉孩子的任何选择。由于生在农村,村里出个大学生都似乎是件稀奇事,而我与哥哥虽没有读什么重点大学,可在父亲眼里,那都是他的骄傲。村里人常对父亲说:“看你忙上忙下还是有成果啊,家里供出两个大学生。”那一刻,父亲只是摇摇头笑着,我看着他,虽然我能读出他的喜悦,可我看得更多的却是他的疲惫,于是,泪先潮湿了我的眼眶……我去异地读书、求职,与父亲见面的次数更少了,但每一次回家,我的心便会被他们的日益衰老刺疼一次,看着父亲,我期待能在某个时刻留住时光,可又深切地察觉到自己的无能为力。出门在外,我与父亲的联络并不多,偶尔与他通话,他对我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注意身体,别太俭省。”听着他的话我不住地点头,可真正能为他做的却不多。我似乎也一直都在固执地“反叛”着他……

父亲的脾气温和,然而,他并不是时时都保持着这种状态。小时候,父亲对我们要求很严厉,由于我生性叛逆,他对我的管束更为严格。那时候,在大人眼里,我是属于那种“坏孩子”,“倔脾气”是村里出了名的,因此,每每我犯错,父亲总会严厉地把我叫到他身边,斥问我“服不服气”,我若点头,他便会心平气和地教育我,而我若摇头,他便让我跪下,直到认错为止。曾经有一次,我大抵忘了是何事使我惹恼了父亲,我能看到愤怒的他全身颤抖,他狠狠地望了我一眼,然后让我跪在庭院里,他不松口不准起来。我忍住泪,也狠狠地望了他一眼,跑到庭院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天渐渐黑了,而我也深感疲倦,双膝疼痛的难以忍受,看到我这样,母亲跑来拉起我,父亲看到,忽然大吼一句:“你别拉她,让她跪着。”听着他的话,我抬起头瞪着他以示意我的不屈服。那一晚,我不知我跪了有多久,天已经很晚了,我跪在院子里望着天空皎洁的月,泪忽然湿了眼睛,那一刻,我惊讶地发现一直自以为是的自己也竟会如此脆弱。我微微闭了双眼,以免自己的眼泪滑落。父亲在屋里坐着,虽然距离不近,但我能明显地注意到他在望着我,他面容的神情是当时的我所不能体会的无奈与挣扎。我终于支撑不住,双膝剧烈地疼痛着,我看看父亲,他也看了看我,终于,我向他低下了头。父亲轻轻把我扶起,拍了拍我膝盖上的尘土,笑着说:“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我微微点点头,第一次觉察到父亲的不易。

十六岁那年秋天,遭遇过不少挫折、也对生离死别略懂一二的我性格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那段时间,也是有生以来我与父亲独处的一段光阴,我们之间的话语仍旧不多,更多的交流也只集中于今天吃什么,他去哪里做活,然后便各自沉默。一天晚上,我胃疼的厉害,早早便告诉父亲,让他自己吃饭,也就是那一餐,不知何种原因,馒头也被我做的一塌糊涂,父亲边收拾残局边责备我,说一些以后能有什么用之类的话,我当时也是心烦意乱,狠狠地摔下手中的碗对他吼起来。那一晚,父亲没有吃饭,而我赌气似的吃了七个馒头,当我欲吃第八个时,父亲忽然间夺下我的馒头,叹气道:“知道自己胃不好,就不要乱吃东西……”我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眼泪忽然止不住。

父亲生性最爱吃鱼,当然也极爱抓鱼。记得小时候,只要天下雨,村里的池塘边总能看到父亲抓鱼的身影,为此,母亲也与其拌过嘴,但他仍旧乐不可支。在父亲的影响下,儿时的我们兄妹三人,也常常在雨天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撒网,网住一些或大或小的鱼,然后我们便兴奋地将鱼装在水桶里,偶尔引来一群孩子的围观,那个时候,不知是何种心情作怪,也总觉得有一个能抓鱼的父亲是最骄傲的事。现在想起,恐怕没有比那时更为自由和快乐的时光了。后来,渐渐长大,也在成人的世界里遭遇了或大或小的挫折,有时候,在纷繁复杂的世界里,也更加怀念那一段好时光,怀念我的童年……

每次给家里打电话,接电话的总是母亲,而在一旁的父亲便在母亲身旁不停地重复一句话:“好好照顾自己。”每当那个时候,我总想跟父亲说说话,可是,话到嘴边,却又是母亲的一句:“还有事吗?没事就挂了吧。”我知道,作为他的女儿,我曾无数次地让他失望过,可他又会不断地鼓励我,话语不多,却句句肺腑。我常常想,这个世界上所有爱你的异性恐怕只有父亲的爱最为深厚。后来,出门在外,我也常常会不经意间想起父亲,看着人群中过往的穿着浸染混泥土的与父亲相仿年龄的人,看着戴着安全帽在烈日下劳作的农民工时,或是看着一个身形矮小、皮肤黢黑的人时,我脑海里便是父亲的身影,也常常心底涌起一丝酸楚来。

最近热播一部电影《摔跤吧,爸爸》,向好友要来资源,我是在深夜看完这部剧,然后又是一边欣喜,一边泪流,屋外是寂静的夜,可我的心底却是波涛澎湃。这部剧中有一句话我记得特别清楚,“只要别忘了,你是如何一路走来的”,当看到一位父亲对自己的孩子讲出这句话时,我也忽然间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从未显露出他对我们过多的爱,甚至于在我的印象中,我从未握过他的手,彼此间话语中最为温情的一句话也便是“注意身体”,但当我静下心来,回想着走来的一步步,我却发现,我的诸多选择如若没有父亲的默默支持,是决然不会让我对生活有更深的体会。

岁月总在以人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回馈着人类,流年似水,父亲也早已无法逃脱岁月给予他的痕迹。年过半百的他,还要继续在工地上干着许多人都承受不住的体力活。读书时,他曾说:“等你进入大学,你哥姐安顿好了,我就歇歇。”可是,待我进入大学,他又说:“等你工作了,我就不干那么重的活了。”当我工作找好后,告诉他:“爸,其实,你可以不用那么累了。”他又笑着说:“我还能再干几年,干到60岁,就找个轻松的活。”我又是哑然。他的“谎言”我一次次信服,而每一次欲去拆穿,却还是被父亲的朴实打动,落得心酸……

此时,身处异地,时至深夜,我却久久不能入眠,我的脑海里只是不断放映着逝去的一幕幕,一个身影也似乎在渐渐开阔的场景中清晰。父亲曾说过他一辈子都只认他出生的那一个地,我想,那不仅仅是他的故乡,更会是他一辈子生活的最为乐足的地方。偶尔,我也会听到母亲说出生养的两个女儿不中用、个个跑太远等之类的话,而一旁的父亲总会安抚道:“小孩大了总要自己做主的。”他们或许不知,身在异乡的我时常挂念那个村落,而无论我在何处漂泊,我始终都知道,我曾在那一片黄土地上哭过笑过,我走过那一程泥泞的土路,我俯身那片土地观察过柔韧的小草,我触摸过那片竹林的新叶……

生活还在继续,而我唯有不断祈求父亲健康平安,这或许是作为他的女儿,最为诚挚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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