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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国华 
傍晚，莫嗲正看着“战疫情”的电视报道，小孙子跑过来告状。“才从岳父老子那里回来都好好的，无恰冇事吵么子？恰多哒油胀？”莫嗲狐疑地随着孙子去看个究竟。原来儿子春阳要当劝导员，去村里巡逻，督促那些武汉回来的人自觉隔离，劝说村里人不要随意串门。媳妇死活不肯，说别人躲在家里不敢出门，你倒好，一回来就逞能往外跑，那新冠肺炎看不见摸不着，万一感染了病毒何得了！莫嗲一时懵头了，不知该说啥。这几天他一直在看电视，晓得这种病凶得很，稍不注意就容易感染。搁在早几天，莫嗲是说啥子都不会同意儿子去冒这个风险的，这几天关注着武汉疫情，那抢救病人的许多人和事感动得他淌下一把老泪，猛听得儿子要去当劝导员，他心里七上八下没谱。“不是村里的路卡都撤了吗？疫情应该没那么严重了吧？何解还要去当么子劝导员？”莫嗲有些疑问。“爸，正因为路卡撤了，许多人都以为可以随便走动了，不增加人手加大宣传力度，前一向所作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我已经打电话跟春旺支书说好了，你们同不同意我都得去，这阵子他们都没好好休息过，我要不是隔在岳父家早就参加了。”他们辛苦莫嗲确实是晓得的，因为他亲眼所见过，几天前还做了件挺“丢脸”的事。那几天莫嗲心焦得很，那只平时乖巧的黄狗在他眼里也变得讨嫌了，有事没事都要呵斥它几声。为啥呢？儿子媳妇带着孙子过完年后去走岳母娘，隔在那里一连十几天回不来，家里寂水冷清的，少了小孙子活蹦乱跳地喊前跑后，两公婆就象丢了三魂七魄，就这样过了个清汤寡水的元宵节。都怪那新冠肺炎病毒来势汹汹，为了防止人员流动，各个村子的路都封了。亲家离得三十多里远，平时小车子一溜烟功夫就到了，可这路一封，小车也只能眼睁睁地趴窝。莫嗲忍耐了几天，实在闲得冇味，非要走路去把孙子接回来。莫嗲说去就要去。他嘴里骂着王八羔子有了小车就不愿走路了，在他老丈人家好吃好喝就忘了爹娘，我年轻时去君山挑堤，去楼西湾打芦苇，到哪里不是走路？一走几十里气都不喘一声呢！老婆子说，你还翻老黄历，如今是么时代了，你看到哪个出门还走路，脚步金贵着哪。路不通他们也冇办法，他们住娘家想住多久住多久，你欠孙子也只能欠在心里啦。莫嗲要能听得进老婆劝就不是莫嗲了，他是村里有名的一根筋，人家给他的外号叫“木老倌”，笔溜直的脾气不晓得转弯，不顾老伴的拉扯出了门。别看莫嗲六十好几的年纪，身板硬，脚生风，不过才到村口就被拦住了，村干部春旺带头的五六个人在那里值守，虽说个个戴着口罩，捂得严严实实，可莫嗲光听声音都知道谁是谁。春旺也熟知莫嗲的脾气，重话都没一句，先敬一支烟再说话：“叔呀，现在这非常时期，您哪么口罩都没戴就出来了呢！待在家里莫乱跑哒，这新冠肺炎传染性强，惹到身上可不得了，想孙子了就搞个微信视频看看吧！”“管它新冠旧冠，我不相信只到亲家家里打一转就来，未必就得病了？！”“叔呀，您是个清白人，我们这里跟湖北只隔一条江，跟武汉来往密切，每个村都设了卡检查的，就算我看您面子放您过去，您在别的地方还是过不去，到时跑了冤枉路，还是要打倒回来呀！”可莫嗲哪里那么容易回头的，拗着劲就是要去接孙子。春旺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连哄带劝地，才将莫嗲送回家。刚回来莫嗲有些忿忿不平，只记挂着给孙子买的最爱吃的奇异果他还一个都没尝呢，再不回来就要烂掉了！打电话问儿子，儿子说你们莫留哒，快吃掉，这一时半会可能路也通不了。“那何事搞？你们也不能长期住那里啊！也不知这病毒要闹到么时候，不然你们一直不回来？”“你急有么用，我那小舅子在深圳大公司上班，本来定的初六走的，路封了一直走不了，人家都没你急呐。”这新冠肺炎到底是个啥玩意，莫不搅得大家都不工作了么？莫嗲开始留意起电视上的新闻来。其实刚过完年就常有人上门来宣传，“村村响”广播整天也不停地在喊，可莫嗲觉得那是与己无关的事，没听到心里去。这留心一看可不得了，原来这个病通过唾沫星子都能感染，有个人仅仅十几秒钟的接触就被传染了。那些医生忙日忙夜，抢救病人，连个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得，一拨拨的人赶去支援武汉，连外国都派来了救兵！因为紧挨着湖北，从武汉返回的人数特别多，咱们这里已经划为疫情重灾区，怪不得春旺他们在村里把守得严格呢，心里的气恼渐渐消了大半，想起自己在村口死乞白赖地要出去的样子，不禁涨得老脸通红，真觉得丢人，直骂自己几十岁白活了。过了两天，莫嗲正在灶屋里烤火，突然听到院子里车门砰的一声响，就看见日思夜想的乖孙撒欢地跑了进来，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一问儿子，说是政府考虑到多数单位都要复工了，返乡人员要回去上班，光靠设卡拦路阻止疫情不是办法，把所有的关卡都撤掉了，路一通，他们立马就回来了。小院里有了孩子就热闹，莫嗲喜得眼睛眯成一条线，嘴巴咧开合不拢，再也不嘟哝村里的广播天天“现饭炒三遍狗都不吃”了，竖起耳朵听得格外专心。可是，家里才有了人声欢笑，儿子媳妇这又要干仗。莫嗲劝儿子对媳妇好生言语，没再多说就出去了。他觉得这事必须去找春旺商量下，儿子当劝导员，毕竟是要冒蛮大风险的事，作为家里的主心骨，上有老下有小的，要是有个闪失后悔都来不及。尽管穿着厚棉衣，戴了口罩，屋外的北风仍吹得他打了个冷噤，才想起，这才是正月里，如果不是这场突然的疫情，家家户户正是走亲戚的好日子呢。玉盘子一样的月亮照着水泥马路，隔不多远的电线杆上还有一盏盏路灯。如今的生活好了，以前只有城里才有的路灯安到了农村，春旺无疑是个称职的好干部，所以莫嗲这个“横档木”也听得进他的话。没走多远，只见僻静的路旁一辆摩托车倒在地上，一个人正吃力地爬起来，正准备去扶起车子。定睛一看正是春旺。春旺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问道，叔，您哪么晚上又在外头乱跑？欠孙子欠伤心哒，何解不在家陪他玩？“你快告诉我你这是要去哪？怎么会绊跤的，伤到哪里没有？”“我刚从明新叔家过来，他儿子从武汉回来后在家隔离了十多天，我去叮嘱他家再坚持几天莫出门，顺路正打算去您家里咧，你家春阳刚回来就申请去巡逻，我去跟他碰个面，把要注意的事先交代下。这不一分神没注意，碰到一块石头摔了个狗啃泥，还好没受伤。”春旺自我解嘲地说。望着眼前的春旺不到五十岁的年纪便有些苍老的样子，月光下分不清头上到底是白头发还是沾了灰尘，但莫嗲分明看到了他脸上十分疲倦的神情，和腿上极力掩饰的疼痛，心里象被开春的炸雷炸得一震，忙伸出手来帮他扶稳摩托车，一边怜惜地说道：“咯亮的路都绊跤，眼睛还不如我这老倌子好使哒，你这是冇休息得好，累的吧！快到我家里去好生歇歇。”“叔呀，冇功坐哟，我只跟春阳说一声就走，现在抗疫到了最吃紧的时候，全村共有35个武汉回来的，虽说目前还冇发现一个疑似病例，但如果不去挨家挨户叮嘱他们，稍微一松劲的话，这十几天的努力说不定就打水漂哒。”“春旺哪，我出来正是要找你说事的。……我家春阳去当那个劝导员，能不能也加上我一个？”话一出口，莫嗲自己也吃了一惊，不晓得嘴巴里咋就冒出这样的话来，但心底顿时就象有块石头落地般踏实了，身子也挺得直溜了些。他在心里对自己说，木老倌呀木老倌，你还嫌春旺不够忙呀，你找他商量春阳的事不是给他无形地增加压力吗，儿子比你有觉悟你该感到高兴呀！趁你还跑得动，明天就跟儿子一起去当劝导员，也为抗疫情尽一份力！春旺拉着莫嗲的手说：“叔呀，您支持春阳就行了，至于您，就算哒，您待在家里莫乱跑就是作最大的贡献啦!”“我……我……你莫嫌我年纪大，你不定跑得赢我咧，我能行的，我又还不老……”
作者简介 张国华，微信名一叶舟。岳阳市广兴洲人，现居岳阳。爱好文学，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喜欢用文字记录丰富的内心独白，与自己进行心灵的对话。图片：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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