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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李彦良|李彦良讲小时候的故事(十五、十六)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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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季版


李彦良讲小时候的故事

李彦良

(十五)拣豆子

在我七虚岁那年曾经上过一次学。但最终因为上课哭着要吃奶,就被发怒的老师把我赶回家里了。那么大了的我,为什么要吃奶呢?因为妈在生了我之后又生了个女孩。但我的那个妹妹,患“六六风”夭折了,妈妈太疼爱我了,就让我吃起了“二茬奶”。没有想到,就因为我贪吃妹妹的“天粮”,吃得影响了我上学。

当时我觉得自己长大了,十分羡慕上学的孩子们,就叫喊着想上学,妈就让比我大三岁的贵娥姨带着我到了学校,和学校管事的人说了说,那时候的学籍管理很不严格,人家就让我和她坐在一起听课。一进教室看见十六、七岁的大孩子和七、八岁的小娃娃都在一个教室里上课,长大后才知道那叫“复式班”。 还看见老师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细长的棍子,后来才知道那是“教鞭”。那时候村子学校里学生们的课桌和坐凳都是很笨重很长很长的那种,能够坐下四、五个学生。我端端正正地坐在贵娥姨的旁边,开始还觉得好奇,东瞅瞅西瞧瞧的,看老师讲课。可不大一会就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妈妈,于是就悄悄地哭开了。老师问贵娥姨:“她怎么了?”我不敢吭气。只有十虚岁的贵娥姨实话实说:“她该吃奶了。”老师听后,大动肝火,用教鞭狠狠地敲着桌子吼:“这里是学校,我是教书的,又不是看孩的!一个乳臭未干的吃奶孩,上什么学!谁把她带来的,快给我带着她滚出教室,送回家去!”我害怕极了。贵娥姨可能比我还害怕得更厉害,于是还没有等到学校放学就把我送回家了。妈妈说:“妮儿不哭。你太小了,等明年长大了再上。”学没有上成,我感到很委屈,也有点害羞,从此也就不再吃妈妈的奶了。而后好几天也不愿意出家门。

记得那年的庄稼收成好,秋很厚实。收秋时,驴驮车拉人担的,都走我们家门口的路,免不了丢落下些豆子、谷穗什么的。妈说:“妮,咱出门拣豆豆去吧。”开头我跟着她拣,上上下下的一会就拣了一小碗。妈说:“俺妮的手真灵巧,今年拣豆豆,明年学写字算数打算盘,什么也不耽误。”我来劲了,一见有拉秋的人和牲口走过,就去路上拣,特别是在弯道上,真有不少的豆子可拣。一个秋天过去了,我竟然拣满了一个大肚罐子。有红豇豆,黑合豆,大黄豆,还有浅黄的小豆,花眉豆,长南豆,金黄色的玉茭豆,或圆或扁或方或长的杂豆豆,装在罐子里,象珍珠一样。妈常对着左邻右舍夸奖我:“这是俺妮在今年秋天拣的豆子,足够一冬天煮稀饭吃了。”慢慢地,那年秋天拣豆子的乐趣淡化了我被老师赶出学校的不愉快。快过年了,贵娥姨放了寒假,我跟着她学会了写百以内的数码和自己的名字。

仔细算起来那大概是上世纪1954年的事了。到了第二年新生入学时,我当然早已不再吃奶了,就高高兴兴地上小学了。从此在村子里一直读到初中毕业。几十年过去了,逢到吃豆子饭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想起七岁那年因为要吃奶被老师赶出学校的可笑和到了秋天拣豆子的愉快。自己上了师范学校后,有了点教育学和心理学的知识了,心里就不由地为七岁那年的自己报不平了。虽然我并没有记住那个把自己赶出教室的老师姓啥名谁,但他骂我的话,我一辈子也不会忘却。由自己推及别人,意识到当老师的,可千万不要用粗话脏话骂学生,特别是不要对还不很懂事的小学生发脾气。可转念一想,那毕竟是上世纪的事了,自己怎么能对多半个世纪前那解放初期的山村老师求全责备呢?于是觉得真没必要对那件事耿耿于怀。

况且,既然上学了,谁让你傻乎乎地哭着想妈妈想吃奶呢?全怨自己不懂事。于是禁不住哑然失笑了。童年,毕竟是幼稚童年,也许每个人的童年都会多多少少地有些可笑的事吧。

(十六) 度饥荒

未上学前,有一种吃食是让我流口水的,那就是用慢火炖煮过来的冻干的小菜根。那种纯香的味道散发得很远。当妈拿着针线活带着我到贵蛾姨家串门时,一旦闻见了她家的煮菜根味,妈就立即带我返回我家了。原因是怕我馋人家的菜根,那时的我并不明白菜根是穷人家的活命宝贝,纵然是小孩子,也馋不得。回忆起来,我那时对小菜根的馋,并不是因为吃不饱,而是好奇和不懂事。真正吃不饱的时日是在我十多岁上了小学高年级的时候。

二十世纪的六十年代初期,是我国大面积人口所经历过的饥馑年月。当时的的学制,小学在“大跃进”前是六年制,“大跃进”中改为五年制。我是读完四年级后就成为高小毕业班的学生了。也就是没按顺序读五年级的书。当我囫囵吞枣、稀里糊涂地读了一阵后,六年制又变为五年制了,我仍稀里糊涂、马马虎虎地读小学毕业班的书。其间上上下下,老师换了不少,学校的名字还叫过中学的附中,但是,我似乎没有系统学过分数、小数、百分数,因此造成了我的数学基础不扎实,上初中之后,成了理科的差等生。而留在这个阶段的记忆最深刻的还不是学业,而是挨饿的感觉和相应的行为。其间的几个片段像是童年时翻阅过的一些连环画面,至今清晰如初。

“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是1958年后各行各业高举的三面红旗。记得总路线的表述是这样的:“鼓足干劲,力争上游,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大跃进”的要求目标是争取在“十五年内赶上和超过老英国”。人民公社的优越性之一就是“一大二公”。社员食堂则是由人民公社衍生出来的。大食堂的饭在起初是比较丰足的,可以让所有的人放开肚子吃饱。只是不让人往家里打饭带饭。我们第四生产队的食堂设立在彦春姐姐的院子里,东房做饭,妈总是端了饭去她家住的南房吃,边吃边与她妈妈聊天。北房的台阶下有一株长得很高很壮的刺梅花,茶绿色的叶子,花茎上密密麻麻的刺儿守护着紫红色的花。想摘一朵,万万不敢,所以在大人们聊天时我最喜欢对着盛开的刺梅花吃饭了。记得曾经有那么一次,食堂里吃枣糕,那糕真粘、真甜、真多,生产队的男女老少都聚在一起,边说笑边吃,吃得很开心,我还天真地把枣糕喂给刺梅花吃。除了那次吃枣糕,吃的饱的记忆就是吃红薯了。锅底的红薯膏黑糊糊、粘溜溜,但也甜甜的,孩子们争着吃。但是没过多久,这食堂的饭就不让放开吃了,以人分份,用开了饭票。并且允许各户人家把饭打回家里吃了。排队打饭时,人们常为饭的稠稀、多少而吵闹。爹妈也有过愤愤然的时候。我清楚地记得,打回去的饭总是不够吃。妈总是先让爹、小叔和我先吃,在我们吃罢后,她加些野菜煮了喝汤。

有一天下午,学校放学早,我感到实在是饿,就让妈妈弄点吃的,妈就把干透的杏核捣去了皮,炒了后让我充饥。吃的时候,感到有些苦,太饿了也就不嫌苦了,不一会就把一大把杏仁都吃到肚子里了。吃罢不一阵,肚子就开始难受了,胃在叫,肠在翻,接着,泛着白色泡沫的呕吐物就吐上来了。而后,我爬在磨盘上,头上冒着汗,身上痉挛着,妈给我拍着背,任清色的粘条状物从口中流出来。傍晚了,才缓过来。这次经历,可把妈吓坏了。她说:“尽怨我傻的过,让俺孩吃这苦杏仁。”爹安慰妈说:“是吃法不对,把苦杏仁泡几天,煮了吃,就没事了。”

妈还带着我到地里打野菜,人能够吃的榆树叶、洋槐叶、苇芽叶都被人捋干净了,地里长的苦苦菜、马奶也看不见了。似乎只有有毒的寇皮,开着黄黄的花,妈不让我动它。村子里挨饿的人多起来了,有的人浮肿了,有的人病倒后就再没有起来,食堂维持不下去了,就散了。食堂散了,人们仍继续在挨饿,上学的孩子们是如何度日的呢?

那年秋天,老师带我们进山去采过秋。“采秋”就是进山里的坡上去寻找吃的。有一次,跑了一整天,只采回一些荆梢籽和洋桃叶。而人吃了荆梢籽面做的窝窝头,又常常便不下来。当时,学校也种些地,秋后,教室外的台阶下堆了些玉茭穗。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偷着在教室的取暖火台上烧烤起玉茭豆了。也不知是谁先发明的,用一根长铁丝,磨细一端,把玉茭豆扎上去,然后在火上烤,烤一个吃一个。早晚自习,遇上老师偷懒,不进教室时,我们就边烧烤玉茭豆吃,边写作业,边讲故事,忘记了饥饿,享受着有东西吃的快乐。

如今,人们大都不必再为吃不饱忧虑了,反而常为如何吃好和吃出新的花样来动脑子。年轻人根本就没有过忍饥挨饿的感觉。但我所经历过的饥馑年月,却是终生难忘的。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李彦良  山西昔阳人,1948年生,无党派界别,退休教师,省作协会员,退休前为副教授职称。2004年由文史出版社出版《三音集》,2011年由九州出版社出版《瓦妮说童年》,2015年由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点击金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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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编:刘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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