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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签约作家】王艳秋|修剪之术

 新锐散文 2020-0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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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剪之术

初喜盆景,爱得没头没脑,先生戏谑不过是爱上一团花抑或一团绿而已。

确实如此,在他眼里,凡经我手买回来的花木皆枝繁叶茂没型没状,想要下手修剪成气候,那可不是一般行家能做到的。

当然,谁也休想动我的枝丫。邻居有一老者嗜好盆景数十年有余,一日进我院落,见我一株贴梗海棠开得花枝乱颤,忍不住动手掐掉几枝,并嘱咐我如此这般那般,恨得我咬牙切齿却又不便翻脸,再见到他绝口不提花事,打声招呼立马开溜。

先生自是聪明不惹是非,只管帮我浇花淋水,任由我的花木蓬勃向上茁壮生长,直到有一天我觉出一点倪端。

自封拙居名号“半闲居”亦有十载,除了收有繁多的茶品瓷器用于经营,更有不少字画盆景于日常平添雅趣。唐人刘禹锡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半闲居虽处在空中楼阁,看山有山,看水有水,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因此受惠诸友受益匪浅。

友中习画爱茶侍花者颇多,我亦杂好,久而久之各种熏染学习,逐渐有了立场。涂鸦丹青时懂得了墨分五色的运用,知晓了远近虚实的关系,弄清了构图与留白的魅力。突然地一个转身间,看到了我那些繁茂无比的花木的浅薄幼稚,毕竟,我曾一直都当它们是我最得意的盆景。

又想起了胶东籍著名画家苏耕老师讲过的一段话,大意是自从他学会了弹古琴,才知道自己从前画过的高士仕女抚琴时手放置的位置都是错误的。艺术跟生活如此相通,怪不得要说它源于生活,但又高于生活。

我终于开始对我的盆景下手了。先生早我几年入门,勉强可当师父一用,大多时候我还是有着自己的固执任性,不肯服气他们那些什么派系和造型。在我看来,那些固定模式的临水式、悬崖式、丛林式、双干式、直干式、曲干式、斜干式、卧干式、提干式等等等等,总是容易产生雷同,加之尽量借势修剪,修着修着两棵曲干式或斜干式就有点重复的味道了。

这也许就是绘画里的临摹过程?我是个急性子,对于临摹缺少耐性,如果要被批判的话,就是不知天高地厚那种。初学国画那阵子,天天临大师吴昌硕的作品,特别是他的菊花,没有哪次我能耐心地一笔不改地临下来,也因此直到今天,我还是一个跨着画家门槛里外张望的混子。

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新生事物的探寻研究,其实也是玩心不死玩兴不衰。说实话,在下手第一棵盆景时,我还是于心不忍,左看右看觉着哪条枝丫都不多余,都是旺盛生命力的体现。战战兢兢中先是对着残存的枯死枝丫一剪刀咔嚓,声响果断有力,一下子心里好爽。有了第一剪不愁第二剪,去到每盆盆景上寻找枯枝,咔嚓咔嚓完毕之后坐下来围观,一点改变也没有,心里明白痛点在哪里。

再度端详,从一棵六月雪开始,它茁壮的主干歪扭向上分叉七八条枝桠,分条的枝桠上又各自长着七八条枝丫,这绝对是一种考验。首先我要分清取舍,还要胸有成竹它成型后的模样。这可不像写作,顺着灵感下去,感觉不对路了可以推翻重写。这一剪刀下去就没有后悔的余地了,真是让人纠结再纠结。

与它对视了整整一个下午没能下手,起身看到先生的松树盆景盆里遗落着一段铅丝,灵光一顿,拿起铅丝绕到六月雪的主干上强行让它弯个腰,它立马变得有些风度了。

哦,弯腰是一种美德呀!偷偷哂笑,再看弯着腰的它背负那么多枝桠,忽地感觉到它的吃力了。给它减压吧,狠心闭眼,剪掉五条细一点的枝桠,留下两条短一点粗一点的,又将它们身上的细嫩枝丫几乎都去掉了,哇!我的六月雪一下子变成了清秀儒雅的绅士。一旁指点江山的先生打趣道:心狠手辣够劲了!这是夸奖吗?嘻嘻,管它呢,照单收下。随后几天又有花友来访,都礼貌性称赞,不免有些飘飘然。

接下来的日子开始喜欢对着每一株花木动手动脚,常常大喊小叫地让先生一惊一乍。不过多数时间是惋惜的呐喊,一剪刀下去秃顶一样难看,手底旋即忍不住比划该从哪里再出一枝,敢情当成画梅了。然,这不是绘画,谁也没有回春之术。

萎靡一段时间开始补脑,查看各种盆景制作的视频资料。记得十八岁的时候在工作岗位有幸邂逅几位来自全国各地的作家,其中武汉《芳草》杂志社的主编管用和管老给我留下了通联方式,一直指导我的写作。他的来信我至今还保存着,他说“文学是大众的,不是个人的无病呻吟。”他还说“读不下去了就写,写不下去了就读。”现在想来,我不仅仅在文学道路上受益于他这些教诲,在尝试盆景创作上也可以拿来所用,这是不是验证了艺术是相通的道理。

渐渐在脑海里形成一些模式,到底需要前人的经验,没有积累脑海里是空洞的,任性根本不可能用来创新,偶成一桩那只能算意外。惟有在固有模式上的改良创作才能体现一种别致的新意。继而又联想到紫砂壶的制作,今人彻底撇开古人那些传统器型而创新壶型衍生的大师寥寥无几。各行各业似乎都有一种可供传承的底蕴法则支撑着这个行业的灵魂,完全的抛弃与完全的照搬都是行不通的,出息不了的。

一路感慨下来,修剪之术涉及得不多,多的是一些旁门枝丫。业余时间在做一份杂志的散文版编辑,对经手的文章常做修剪,不修不剪似乎手痒,也许跟修剪盆景有异曲同工之妙。第一遍过目多是标点符号与错别字的修剪。第二遍则炼字炼句,顺带检测前后逻辑关系。第三遍佯装是一篇见天的文字摆在眼前,通读一气,继续查漏补缺,实则强迫症到了极点。不知此文是否会遇到跟我一样强迫症的编辑,他对修剪文章有没有这样的感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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