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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路新散文全国征文】陈忠毅|听蝉(160)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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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听蝉(160)

文/ 陈忠毅

 

三伏天,人们见面说得最多的是“今天最热”,天天说,那天气自然热得人目瞪口呆,不想说话。一回到家,开了空调,洗个澡,懒散地躺下,缄口不语,打开音箱听听古典音乐,算是最好的消暑消夏的方式。美妙的音符在房间里轻轻地漂浮,烘烤了一天的身体和心情被抚摸按摩,慢慢降温,待恬然平静下来,听觉也马上变得敏感而锐利。在古典交响乐旋律中,我好象听到有一种声音,那样单调而执着地在乐曲中穿行环绕,顽固地要给华美典雅的乐音装上一个尖利的金属簧片,显示出与众不同的刺耳。走近窗口,贴着双层玻璃仔细倾听、辨识,确定那是窗外发出的声音。推开窗,只觉一股尖利而刺耳的声音,象铺天盖地的士兵冲下山岗,一起涌向窗口,瞬间将房间里的交响乐全部盖过、淹没。

我凝神定睛,看到华灯初上的街道,酷热把人赶进了空调房,行人很少。张大耳朵细细听,除了带着空调的小车驶过的声音,还有家家户户空调外机嗡嗡转动的声音,好象再也听不到什么。但这声音突然叫着,一波接一波袭来,不厌其烦地唱着,多像一个从没练声的“直嗓子”,不讲节拍,不用气息,不管腹式呼吸或鼻脑发音,不论美声通俗,也不论发音的圆亮、沉稳、高亢、婉约、内蕴,更不讲张弛有度、声情并茂……就那么一股劲地往上“冲”。循声搜索,看见楼旁高大的梧桐树上,有几只夏蝉正一声高过一声地“演唱”,借着白花花路灯的光亮,隐约看见有两三个黑色的小点正振翅鼓翼,象是幽灵扇动起忽闪忽闪的暗光。拿来手电筒把光扫过去,先听到蝉鸣的声音突然大增,好象一下子高了“八度”,再定睛一看,有数不清的蝉正倚在树干上,拼尽全力把蝉声一浪高过一浪地推向风口浪尖。那声音如十面埋伏,四面楚歌,戈矛相撞,响遏行云;又象春雷惊蛰,百鸟齐鸣,黄钟大吕,恢宏雅正;有时如秋虫啁啾,嘈嘈切切,疾风密雨,酣畅淋漓;有时又云起云舒,珮摇铛鸣,竹露清响,风荷浅吟,唧唧呜呜,似带着人文关怀、心灵抚慰……炎炎夏日的夜晚,城市满街车跑的声音、嘁嘁嚓嚓的市声、音箱里的乐音、电视主持人的饶舌、空调机的嘶呜……一切都消声、凝滞了,唯有蝉放肆地唱着夏天的主旋律。

听着这蝉声,我突然觉得松弛的身子紧了一下,分明振作、精神起来。想想一个夏季,我们被困在水泥、钢筋、柏油、石板的堆砌之中,面对光怪陆离、白生生亮晃晃的光彩,耳膜冲撞着越来越现代化的车轮声、电动气动声、市井喧哗声、新潮前卫先锋模拟仿真的“天籁之声”……我们遵守文明规则,服从机器安排,醉心信息遥控……而此时,唯有夏蝉对这些熟视无睹,用它的身体向我们发出了一个生命的呼叫。回想人在从野蛮走向文明的路上,曾用自己的呼叫、歌唱,接着借助乐器,努力创造了人类臻于完美的音乐,以至听音乐才变得妙不可言。现在,当我们被所有的现代化包围时,又何尝不渴望听到那些除“机器”之外的自然之声,如水流雷鸣风呜海啸,听到从生命里发出的声音,如虎吼鸟鸣鸡叫狗吠?除了人的歌唱,蝉的鸣唱一样难能可贵,尤其在这盛夏。

蝉是一种古老的物种,因生活在夏季,人们习惯叫它夏蝉,又因为它逝于秋季,又叫它秋蝉,它要冬眠,又叫它寒蝉,有人厌烦它的聒噪,戏谑它为“知了”。白居易在《六月三日夜闻蝉》里写道:“荷香清露坠,柳动好风生。微风初三夜,新蝉第一声。”可见,阴历五、六月间就可以听到蝉声。炎炎夏日,那些春季、秋季在树上、林间或嘹亮、或清脆、或高亢、或明丽歌唱的鸟儿,那些意气风发引吭高歌或激越、或雄起的鸣叫,那些间关花底小桥流水边浅吟低唱,或婉转、或柔情的歌唱,一到夏天个个热得藏匿噤声,唯有蝉不知疲倦,赶着一路攀升的高温,把一个夏天唱得沸沸扬扬,无异于向人们宣示:整个夏天的声音都是蝉的。记得读《庄子》的《逍遥游》:“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知道蟪蛄即是夏日里最早出现的蝉。成虫的蟪蛄寿命短,过不了冬,所以不知春秋,属于它们的只有九十天短暂的夏季。尤其令人惊叹的是蝉变:经过三到十年的地下蛰伏,成虫破土而出,把毛茸茸的爪子牢牢地抓在树干上,浴光饮露,承接天地之精华,靠胸腔积蓄的蜕变的力量,先在背上嘭的一声,撑出一道竖直的浅绿色的细线,慢慢拱起一条潜藏得太久的脊梁,然后反复冲破壳内左连右接的肉丝带、千丝万缕的留连缠柔,又决绝地挣脱昏沉的睡梦,接着冲出的是头、腹、足,还有那双震颤欲飞的翅膀,于是,一个夏季的鸣唱拉开了大幕。据说,北美洲曾发现一地下蛰伏十七年的蝉,潜伏这么久,一旦蝉变,也只能在一个夏季里鸣唱……我心生恻隐,熄灭了手电筒,再不忍心打扰蝉的鸣唱。我在想,蝉天长地久地守候就是为了一个夏季,这“惊鸿一瞥”、惊艳一唱,不知道春秋那又何妨!要是蝉认定了一个季节就是一生,那就注定,一生只为一个夏天鸣唱!

夏夜听蝉,听到了比交响乐好听的生命的歌唱。炎炎夏日,其心也炎炎,炎炎亦欲昏睡。知了蝉声,热烈热切甚或凄厉,但那毕竟不是乐器、机器之声,而是生命的歌唱。蝉鸣一夏,人活一生,一夏一生,相差几何?听多了空调单调的嗡嗡声,听多了市声喧哗,听多了車鸣笛叫笙箫琴韵,听多了美轮美奂的交响乐,我开始喜欢听蝉,体味“高蝉多远韵,茂树有余音”的宏文远旨。

知了?夏季听蝉。

作者简介

陈忠毅

陈忠毅,男,1948年生,湖北省宜昌市人。曾在地市、省、中央报刊发表新诗、散文、杂文、随笔、小说等。杂文《明镜与昏镜》入选中国青年出版社《全国青年杂文选》,散文《听琴》在由中国散文网等单位举办的2017年第四届中外华人诗歌散文邀请赛中获一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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