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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景宽专栏|黄豆缘

 新锐散文 2020-08-08

哈哈

丝路新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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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南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

李景宽 创作感言

与黄豆结缘是我小时候发生的,距今已有近七十年,回想起来仍然觉得仿佛发生在昨天。把它如实地写下来,留给今天和明天吧。

作者简介


李景宽,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国家一级编剧,原《剧作家》杂志社编辑部主任。话剧代表作《夕照》由著名表演艺术家李默然作为个人告别话剧舞台“封箱戏”领衔主演,演遍二十几座沿海城市,剧本选入《20世纪中国文艺图文志.话剧卷》。话剧文学本《天鼓》《鞋匠世家》分别荣获20届、23届田汉戏剧奖一等奖;广播剧代表作儿童剧《起飞的小鹤》、连续剧《马铁匠、冯鞋匠和他们的女人》、单本剧《修锁匠的音乐情结》等8部均荣获中国广播剧奖等一等奖;影视剧代表作:数字电影《小鹤飞飞》《哑探》《好人好官》,电视连续剧《庄稼院里的年轻人》《樱桃》等。出版著作:长篇自传《我心空的星》、戏剧集《夕照》、理论专著《小品编剧理论与技巧》《V电影.V广播剧.V戏剧编剧技巧》等。

黄豆缘

金黄的豆荚像摇车,里面睡着两三个胖娃娃——这就是黄豆,我国东北盛产。可是,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家家户户要想吃上黄豆,必须等到每年秋天,凭着购粮证到指定的粮店每户按10斤定量购买。一般人家买来舍不得吃掉,而是用来做大酱,其做法:先烀豆子,再把烀烂的豆子杵成豆泥,做成酱块,搁置在阴凉处,久而久之,它便发酵长出了一层绿毛。待到第二年春天,把它用清水洗刷干净,掰成小块入缸,一层酱渣一层盐,再添加适量的凉开水,把酱缸放置在光线充足的窗下,用白布苫好,让阳光直接照射,每天还要用短木杆前端按个木块的酱耙子来打耙,还要防止雨水淋到。等到它发酵时,酱缸里直冒泡,已由稀变稠,特有的香味便散发出来了,这表明大酱可以吃了。那时,普通人家日常很少吃炒菜,都吃蘸酱菜下饭。有时干脆大葱蘸大酱,“呼噜呼噜”喝稀粥,吃得满脸直冒汗。东北大酱还有一个用途,就是消炎、消肿。

那年春天,我正上小学二年级,下颚长个痄腮,红肿如鸽蛋,疼痛难忍。那时候的孩子都皮实,得了这点小病家长是不领着去看医生的,一般采用偏方治疗。祖母便给我往痄腮上抹大酱,抹了几回不见好转。听人说,把二三十粒黄豆放入嘴里咀嚼成糊状敷在患处,它比大酱消肿效果好。可是,家里去年秋季在粮店买的黄豆都做大酱块了,一粒也没留。

祖母便东家串、西家串的掏登黄豆。然而,前街后街走遍了,谁家也没有黄豆,这可急坏了祖母。后来,老组长说,他家有个远房亲戚在建三江,那里大面积地种植黄豆。在祖母的央求下,热心肠的老组长给这位亲戚拍去了电报。不久,宛如婴儿小枕头般大小的一袋黄豆邮寄来了。老组长心眼实在,一粒也没留,连包裹也没打开,就给我家送来了。

祖母千恩万谢之后,马上拆开包裹,只见黄澄澄、圆溜溜的黄豆呈现在全家人的眼前。祖母冲这一小袋黄豆一躬到地,口中念叨:求求黄豆大仙,保佑我孙子痄腮好了吧!然后,抓出一小把黄豆,放进嘴里几粒咀嚼,待咀嚼成了糊状便吐在一小块白布上,如此这般几次,然后把布上的糊状黄豆摊匀,敷在我的痄腮上,再用白胶布贴牢。贴上之后,我感觉痄腮上有点发凉,过了一会儿,感觉有点发胀。祖母说,那是往外拔毒呢。就这样,两天换一次,半月后痄腮居然消失了。

还剩下多半袋黄豆,我央求祖母给我炒一些吃。祖母被我提醒了,便说,对呀,吃黄豆消炎,兴许还能去根儿呢。于是,祖母刷锅,抱柴禾,点灶火,给我炒黄豆。随着黄豆在锅里“噼啪”爆响,香味也四散开来。引来了小妹站在锅沿前,眼睛盯着锅里的黄豆,直流口水。祖母挥着手里的锅铲子赶她说,麻溜上外面玩去,这是给你哥治病的。小妹含着委屈的眼泪看了我一眼,我给她使个眼色,她便跑出去了。

等到黄豆炒熟了,祖母把它们装到小纸盒里,对我说,这黄豆得晾凉喽吃才脆生,你先写一篇儿作业,写完了再来吃。我只好回屋写作业,屋里也弥漫着黄豆的香味,我拿着铅笔心不在焉地胡乱写生字。这时,小妹在窗下直向我招手。

总算一篇儿作业划拉完了,没等我去厨房,祖母便进来了,递给我那个小纸盒,纸盒外壳还热着,一晃“哗楞哗楞”响。我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一股黄豆的香气直扑鼻子。我抓了几粒放进嘴里咀嚼,那个稥啊甭提了,转身要跑出去分给小妹。祖母堵在门口说,不许出去,狼多肉少,这是给你治病的,你自个儿吃。我扭头看见窗外的小妹,那眼泪一对一双地往下掉。我只好坐在炕沿上,一个粒一个粒地咀嚼着。祖母出去了,不大一会儿,她的身影在窗前一闪,向园子深处走去了。我知道,祖母上茅房了,便急忙拿着小纸盒跑了出去。

小妹早已等在房门口,我给她抓了一把黄豆,叫她上大门外去吃。小妹嫌少,伸手还要。我正要再抓一把给她,忽听祖母咳嗽声,小妹一把抢过小纸盒就跑了。我怕叫祖母发现,急忙跑回屋里假装写作业。祖母进来问:黄豆呢?我说吃没啦。祖母说,这么快就吃没啦?你糊弄鬼呢?是不是给你小妹了?我连忙说没有。祖母要我拿出小纸盒来,我支支吾吾地拿不出来。祖母二话没说,“噌噌”地走出去,我随后跟了出去。

祖母走到院门外,喊小妹的名字,那声音逐渐拔高,最后成了声嘶力竭。藏在一棵树后的小妹见躲不过去了,便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祖母问:黄豆呢?小妹摇摇头。那个小盒子呢?小妹还是摇摇头。祖母让她张开嘴,小妹不张。祖母蹲下身,鼻子冲小妹的嘴闻了闻,骂道,你这馋嘴巴子,那黄豆是给你哥治病的,不是给你解馋的,你竟敢都拿去吃了,看我撕烂你的嘴。祖母怒气冲冲地举手正要打,我跑上来将祖母抱住说,是我给小妹吃的,要打你就打我吧。小妹“哇”地一声哭了,承认是她从我手里抢去的。祖母看我们兄妹在哭,心软了,便把举起的手放下,打个“嗨”声,回屋去了。

当天晚上,小妹肚子胀得像面鼓,难受得嗷嗷叫唤。下夜班回来的母亲连忙给小妹灌了半碗肥皂水,小妹“哇哇”大吐,把吃到肚里的黄豆一股脑地吐出来了。原来,黄豆没炒熟。

春种时节,祖母把剩下的黄豆种在园子里,不久,黄豆种子的嫩芽全拱出了土,没过几天,便枝繁叶茂,绿生生的,十分喜人。当豆秧长到二尺多高时,一朵朵小白花绽放了,宛如一只只白蝴蝶落在豆秧上。等花凋谢了,从花蒂处长出豆荚来,越长越好看,像婴儿的小手指,胖乎乎的,毛茸茸的。

秋天,收获了一面口袋黄豆,粒大,圆润,金黄。祖母分出一半给老组长家送去了,剩下的除了留足种子外,便倒进元宝筐里挂在房梁上,以备家用或左邻右舍来掏登。她像看护金豆子一般,隔三差五便查看一番,翻腾一遍,那“哗楞哗楞”的响声真诱惑人,我多想再吃上炒黄豆啊,可我再也没有这个特殊待遇了。

祖母总觉得欠了小妹的,终于有一天,她一咬牙一跺脚,专门给小妹炒了一碗黄豆。可是,小妹却躲得远远的,她再也闻不得黄豆的香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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