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房”一词较早见诸南北朝,专指国家典掌文翰的地方,类似档案馆。唐代,“文房”演绎为文人书房。杜牧《奉和门下相公兼领相印出镇全蜀》一诗中“彤弓随武库,金印逐文房”句,就指文人书斋。至南唐国,“文房”成为文人书房的专用词,南唐后主李煜雅好文学,收藏甚富,所藏书画均押以“建业文房之印”。宋米芾在《画史》中说:“大年收得南唐集贤院御书印,乃墨用于文房书画者。”宋初苏易简以笔、墨、纸、砚“为学所资,不可斯须而阙”,撰写了《文房四谱》一书,是首倡“文房四宝”的典籍。 南唐国时期,手工业发展使社会分工多样化和相关产业边缘化,文化用品制造从一般手工业中分化出来,成为别具特色的文化产业。学者邓之诚在《骨董琐记全编》中认为,南唐国所产“龙尾砚与澄心堂纸、吴伯玄笔和李廷珪墨,同为徽州四宝,亦南唐国宝也。”李后主对“文房四宝”的成名有杰出贡献。“文房四宝”整合了前南唐社会的文房信息,是南唐国时期社会发展极具典型意义的文化印证,成为一种特定的饱含文化意味的经济现象与盛世文化的象征。
宣笔
据韩愈《毛颖传》记载,公元前23年,秦朝蒙恬南下时途经今泾县一带,发现这里兔肥毫长,便以竹为管,在原始竹笔基础上制成改良毛笔。唐代泾县成为制笔中心,得名宣笔。五代十国时期纠合分离的隶属之缘,使得南唐所属徽、宣有着相互依存的沿革关系,由于这种文化亲缘,宣笔又称“徽笔”。 邓之诚先生将吴伯玄笔列为南唐国宝,吴伯玄应为当时制笔大家。但记载较多的却是诸葛笔。诸葛笔又名“散卓笔”,出自南唐制笔高手诸葛氏。诸葛高、诸葛渐、诸葛丰、诸葛方等各具高明,以诸葛高最为出众。相传此笔的制法,不用柱毫,不分心副,而是用两种或一种兽毫参差散立扎成。硬软适人手,百管不差一。能做到尖、齐、圆、健四德具备,锋毫尖锐,外形圆润,铺下不软,提起不散。据说,诸葛笔笔头是用鼠须制成的,故又称“鼠须笔”。《十国春秋拾遗》里说,后主昭惠后所用诸葛笔名叫“点青螺”。宋人郑文宝《江表志》记述:李煜弟弟李从谦也用诸葛笔,每枝酬价十金,妙甲于当时,号为“翘轩宝帚”。 诸葛笔为宋代文人钟爱。梅尧臣诗赞:“笔工诸葛高,海内称第一。”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上:“笔盖出于宣州,自唐惟诸葛一姓世传其业。治平、嘉祐前有得诸葛笔者率以为珍玩,云一枝可敌它笔数枝。”又欧阳修诗:“圣俞宣城人,能使紫毫笔;宣人诸葛高,世业学不失。”苏东坡晚年尤喜用宣城诸葛丰的鸡毛笔。黄庭坚《笔说》:“宣城诸葛高系散卓笔,大概笔长寸半,藏一寸于管中。”《谢送宣城笔》诗更写道:“宣城变样蹲鸡距,诸葛名家捋鼠须,一束喜从公处得,千金求买市中无”。可见当时诸葛笔只能从朋友处获得馈赠,即使花上千金,在市面上也买不到。 南唐以降,在诸葛氏影响下的制笔业不断创新。吕道人、吕大渊、张遇、侍其瑛、诸葛元、汪伯立等非为贫而作笔,他们超凡脱俗的制笔技艺,显然不同于世代以制笔谋生的诸葛氏,进入到更高的艺术境界。
李廷珪墨
南唐制墨在历史上负有盛名。《太平寰宇记》记载黟县“县南十八里有墨岭,……出墨石,可画”。
李廷珪墨形制不一,“有圆饼龙蟠而剑脊者,有四浑厚长剑脊而两头尖者,又有如弹丸而龙蟠者”。 李超墨和李廷珪墨在当时就已经声名大噪,南唐大文豪徐铉曾经得到一挺李超墨,长不过尺,细才如筋。徐铉将此墨赠与弟弟徐锴,徐锴用此墨日书五千字,十年才用完。宋代,李墨益发难得。秦少游得到半锭,质如金石,歙县制墨名家潘谷见之而拜。潘谷所制之“松梵”;“狻猊”等被誉为“墨中神品”,宋徽宗御藏之极品宝墨“八松烟”(又称八松梵),皆出自潘谷之手。到宣和年间,李氏之墨已是再不可得。 李廷珪之后,南唐制墨名家有歙县耿文寿、耿文政等,宣州有盛医道、盛通、盛真、盛周等,皆仿李氏制墨法。据《江表志》记载,南唐韩熙载曾经请歙地工匠朱逄烧墨,命其所制叫做化松堂,墨名元中子,又自名麝香月,可见南唐制墨名家众多。宋明时代,我国制墨代有人才,南唐技艺家传户习,都以李廷珪墨为墨中极品与样板。清代虽有“天下之墨推歙州,歙州之墨推曹氏”的美誉,但人们也只能从曹素功、汪近圣、汪节庵、胡开文“四大墨王”的墨香里,遥想南唐墨的境界了。
澄心堂纸
澄心堂纸,当时就名冠天下。邓之诚对梅尧臣《咏澄心堂纸》诗的解读是精辟之论:“曰‘滑如春冰密如茧,把玩惊喜心徘徊。蜀笺脆蠹不禁久,剡楮薄慢还可咍’,则厚密可知;曰‘幅狭不堪作诏命’,则其狭可知;曰‘慎勿乱与人剪裁’,曰‘心烦收拾乏匮椟’,则其长可知,故曰匹纸也。曰‘江南李氏有国日,百金不许市一枚’,则贵重可知。”相传著名的淳化阁帖皆此纸所拓,欧阳修《五代史》亦用此属草。邹炳泰《午风室丛谈》:“澄心堂纸,光润滑洁,故刘原父云:断水折圭作宫纸。”刘原父十分博学,欧阳修读书每有疑问便去信请教。
澄心堂纸在南唐时已是百金售一幅,后世画家更是极度喜爱。宋代大画家李公麟曾用澄心堂纸画《五马图》。苏轼也赞道:“诗老囊空一不留,一番曾作百金收。”蔡襄《文房四说》中说,“李主澄心堂为第一”。 皖南造纸业历史悠久,池州、宣州等地,以生产“佳纸”而著称。但进入五代后,宣州纸质比起久负盛名的蜀纸尚有差距,据陈师道《后山谈丛》记述,南唐二主刻意追求书画工具的精良,便求纸工于蜀中,“……既得蜀工,使行境内,而六合之水与蜀同,遂于扬州置务”。经过改良的纸质水墨不易渗透,可作工整细致的描绘,可反复渲染上色,还可以描金、描银,适宜画青绿重彩的工笔山水,表现金碧辉映的艺术效果。因为“薄如竹纸、韧如皮纸、色如霜雪、寿如松柏”,后主十分珍爱,将其命名为“澄心堂纸”。《歙县志》称澄心堂纸为“肤卵如膜、坚洁如玉、细薄光润,冠于一时”。 澄心堂为后主读书批阅奏章之所,典出《淮南子》:“学者必须澄心清意,才能明于天人之分”。
今存南唐画作用纸是否系澄心堂纸,已经难考。南京方志专家陈济民认为,南京大学收藏的《勘书图》(即《挑耳图》)就是用澄心堂纸制作的。因为《挑耳图》作者王齐翰是御用画师,再者《挑耳图》的左下侧还盖有李煜“建业文房之印”。
歙砚
皖南多山,名砚不绝,龙尾砚尤其有名。婺源(今属江西)龙尾山,多罗纹坑、水舷坑、驴坑等料石,“其石坚劲,大抵多发墨,故前世多用之”。由于歙砚石包青莹、纹理缜密、坚润如玉、磨墨无声,深得南唐元宗李璟喜爱,他在歙州设置了砚务,并把雕砚高手李少微招为砚务官,令石工周全师专门管理制砚事宜。 龙尾砚按天然纹样可分为:眉子、罗纹、金星、金晕、鱼子、玉带等石品,以金星为贵。金星石融有点点金色矿物质,在光线照射下,熠熠生辉,色经久不退,越磨越亮,故称“金星石”,金星砚硬度高,坚润耐磨,且越磨越亮,冲洗容易,光亮如初,是砚中之上等佳品,历来为文人所重。宋代黄庭坚赞道:“日光灿灿飞金星,碧云色夺端州紫”。五代陶谷《情异录》记载,唐朝开元年间,玄宗赐给宰相张文蔚、杨沙等人的“龙鳞月砚”,就是歙州所产的金星砚。 后主李煜藏砚甚多。据说他有一方青绿晕石奇砚,色如青绿,润如秋月,砚池中有个黄色的石弹丸,一年三百六十日,水皆不干,而且有一只小青蛙头露水面。每到夜深人静时,蛙声如鼓,伴李煜弹琴作画。后主视为珍宝,每以自娱。他被俘后仅携带了这方奇砚北上,用这方宝砚研出的墨汁,填写出一首首悲情四溢的词作。 提及砚石,有人会自然想到北宋米芾书法名篇《研山铭》中的砚山,大气磅礴:“五色水,浮昆仑,潭在顶,出黑云,挂龙怪,烁电痕,下震霆,泽厚坤,极变化,阖道门”。据说这是南唐李后主的心爱之物。南宋陆游《避暑漫抄》:“李后主尝买一砚山,径长才逾尺,前耸三十六峰皆大,犹手指左右则引两阜坡陀,而中凿为砚。及江南国破,砚山因流转数十人家,为米老元章得后,米老之归丹阳也。” 此砚为何石?一般以为是李少微为后主雕刻的一方歙砚。唐代以前,赏玩奇石主要是园林石峰,赏玩案几供石到宋代才蔚然成风,而唐宋之间出现的砚山正好是一个重要过渡。当时所说的砚山,其材质是灵壁石等天然奇石,是以砚为型,饰以山峰水涧,并不发墨,是纯粹作案头清供,助添文房雅趣的。蔡绦《铁围山丛谈》:“砚山始自米南宫,以南唐宝石为之,图载辍耕录,后即效之,不知此石存否。大率砚山之石以灵壁应石为佳,他石纹片粗大,绝无小样折屼峍森耸峰峦状者。”蔡绦说的灵壁石,产于安徽灵壁,为我国四大玩石之一。因具形、质、色、声之美,自战国起即为古老名石,历来为园林家、藏石家和玩石者钟爱。这从另一角度说明,南唐时期的灵壁石,也深得宫廷与文人厚爱。 《十国春秋拾遗》还有“江南主尤重红丝砚”的记载。红丝砚原砚材出自青州黑山红丝石洞,早在唐宋即负盛名誉为诸砚之首,可见南唐搜求天下文房,既广且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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