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陇上日月 (11)|| 幽幽南山

 作家平台 2020-08-11


《陇上日月》


(11) 葯厂


        结束了搭市和东游西逛的日子,我浑身上下穿着兰色工的作服。去年在树苗地里拔完草后,高经理爱人给的那双黑皮鞋,擦了两遍油以后,还像新的一样,看来这皮鞋买的时候也不便宜,牛皮厚实还不捂脚。这身从没有过的打扮,还显得我有些精神,我感觉自己走路的姿势好像也变了,头和胸不由自己地也挺了起来,外八字的脚步也端正了许多。
        首阳离渭源县城不远,和渭源路园镇的三河口村隔河相望、连畔种地。但行政辖区归陇西县管,首阳镇山川宽阔,公路两边清一色水浇地。宽展的水泥路面,两边瓷砖贴面的店铺足有三四里长。也是周围二三十个乡镇集市里最大的党参集散地,丝毫不比渭源县的会川镇逊色多少。不过会川有会川的特色,是甘肃进入四川的咽喉要道,也是过渭河入狄道的必经之路。首阳镇和会川镇一样,都是自古以来的旱码头、古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
        拐过下街桥头往右的岔路口,一道三米高的砖墙包围着几大间高大的彩钢房,连着一溜相当有气势的石棉棚瓦棚。康明斯卡车使劲地响着喇叭,黑漆乌亮的大铁皮门随着一声浓重的陇西喘言(方言)声里、铁门哐荡荡地打开了。同行司机源哥好技术,双手连打方向盘,那么长的大卡车顺溜地就开进了院子里。司机满脸堆笑,跳下车楼“杨爷,你老人家身体硬朗着吧?我给你带来了两个出皮(捣蛋)骡子,你给好好地调教调教。”
       “嘿!老汉我身体还硬梆的很哈,你这几趟广州把钱挣美了啥?”
       “唉吆我的杨爷,我只是个车户家,挣了光阴的是人家员外文老板,人家这几趟跑发财了,我也就落得个脚户钱。”
       “员外那娃娃人背本(诚实、靠得住),脑瓜子也灵泛,有瞎狗咬疯狼的脏腑和本事哩,现在做药材生意就是要胆大心细哩,我现在老了,就这哒给娃娃看看厂子、操一些闲心,娃娃两口子忙得连口热饭都吃不上么。”
        我和李平听着司机和老汉有意思的对话,才知道是厂老板的老先人(老爹),赶紧跳下车楼,快步上前打招呼:“杨爷你老人家好着哩么?啊呀你老人家身体看着好的很么。”
       “嘿!你两个就是人家刚说的出皮骡子?我看着是人稍子嘛!这个娃娃的秃头歹劲的很,落上灰土还好擦,麻布蹭过也就干净了,擦药材片子灰土大的很哩。你两个赶快把铺盖拿着下来,我给你两个安顿地方……”


没想到这还是个挺有趣的老汉,说话带着小孩子般的顽皮劲,第一次见面就跟小辈们开玩笑。这样的人很好打交道,也很好相处,属于豁达开朗的一种人。不像一些生意做的不大,反而板着一副阶级斗争式的脸摆谱拿架子。我和李平提着行李呲着嘴,跟在老汉的屁股后面往左侧的一排平房走去。在一排六间房子的最里头,杨爷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摸出其中一把打开了门,对我和李平说:
      “娃娃们,自己打扫,等会到我房里来拿个灯泡换上。过几天新烟筒买回来就给你们安装炉子,这几天反正还不是太冷,我老汉家都能背的住,你们年轻驴娃子火气旺,更应该没麻搭。”
       放下铺盖后,心情兴奋得顾不上收拾床铺和打量新宿舍。  好奇地和李平去看厂里的加工车间,一股中药材的混合味和灰尘一起弥漫在车间的空气中,一台台切片机整齐地立在水泥地面上。我以前听员外讲过,杨老板的厂子里全是卧式往复式切片机,刀头的规格配置比较齐全,还可以切丝。不过除了湘川一带的厂子大量切陈皮外,咱渭源的加工项目里面没有可以切丝的药材。近二十个工人清一色的兰大褂,深兰色防尘冒,浅绿色的口罩上面,一双双眼睛专注地盯着机子的进料口。所有的人都一样,根本没人关注我们两个的到来,刚想套个近乎向门口机子跟前的工人打个招呼,李平一扯我的胳膊,把我拉出了车间。
     “我要问一下人家们哩,你可拉我出来着干嘛?”
     “我把你个二百五,你闯麻达哩,操作机器的人就怕别人打搅,一分神就出事故,你打搅了专心干活的人,机器把人家的手切了怎么办哩?我把你个二百五。”
       我听完李平的话,后脊梁里马上渗出了半身的冷汗。
     “啊吆!这么个呀?怪不得锁子那几个人,往年出门挣钱老是不带我,还说我没眼色,看来说的真个对着哩。”
       正在这时候,杨爷过来了“娃娃们,你两个在那地方不要站,来,到屋里先喝茶走,我还有些事情要给你两个交待一下子哩,把注意事项你两个吃完饭了先看一下,到晚上再给你两个安排师傅,明天准备上班……”
       听完杨爷的交代,拿了一根荧光灯管就和李平去宿舍收拾东西了。
      七点半在食堂吃了三个馒头,喝了两碗米汤,腌萝卜条咸得人嘬嘴哩,连喝了两大口热水才试着嘴巴好受了一点。吃完饭后去找杨爷,领了一件兰色的大褂、两条口罩和防尘帽,跟昨天车间里见的打扮一样。临出工具房,杨爷又给了两双白绵线手套,跟着师傅去后院的大棚,高大的角铁架子,上面盖石棉瓦。地面上三个一米深的水泥大池,师傅叫我先从第一个池子边的高台上接料,我问啥料?师傅指着一排码子说是麻袋里的党参。哦!这是料啊?倒了足有三麻袋,师傅叫放水,我拿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皮管子给池里放水,管子有二十多米长,能够着三个池子的距离。



       师傅说切片的药材先要泡水,收来的干葯材直接进切片机就爱碎,切不出好片子,糟蹋大得很。有些药材被农户用硫磺熏过,皮糙好看得很,也打眼(漂亮)得很,就是硫磺有毒性,不洗掉害人哩么。第一个池子是泡,也洗泥土。第二个池子里是把第一次泡洗过的药材用高压水枪冲洗,然后在第三个池子凉晒,最后捞到很大的一个钢丝架子上烘干,尤其这烘干,水分要留两成,葯干八成,这样切片的话药材柔软好切……
       我万万没想到擦片子还这么麻烦,比削当归胡头、扎把子、串党参、搓黄芪这些活计远远复杂得多,这还才是个开头,才是备料。
       因为刚来的新人,必须先从这些力气活开始。说是力气活,烘干架上的药材可不敢粗心大意,温度湿度都要掌握好,我师傅特牛皮,不用看温度和湿度表,手一摸葯材、再看颜色就能判断准确,那摸葯的手比我摸锁子婆娘的奶还有水平。不过我师傅不可能摸别的女人的奶,师傅是个单身女的,我甚至怀疑她夜静的时候摸自己的奶哩……
       早上没上厕所,中午下班前去了趟厕所,典型的旱厕,男女厕中间隔着一道木工板,刚顺着隔板蹲下来,听见隔壁女厕嘻嘻哈哈地说话声和尿水的冲刷声,我丹田处一热,打了个哆嗦。刚想着从隔板上用烟头烫个小洞偷偷地看看女厕,烟叼在嘴里要点,脑海里浮现出前天在去县城买被套时寡妇给我嘱咐的那番话。想到小芳叮咛过的话,感觉她就能算到我要干什么一样。算球了,不烫了,猛吸两口烟,拿烟头在隔板上快速的画了个蘑菇样的男人生殖器。起身提好裤子系好裤腰带了,这才看着画的有些像李平的秃头。
       中午饭是红烧洋芋块、白菜炒肉片子、大碗米饭。师傅饭量小,扒了一半米饭给我,把她的一份肉片也给我,我急了“师傅,你要吃些肉哩么,你一天辛苦的很?”
     “呵呵,你多吃上一些,平时我就打一份菜,从来不吃肉,你刚来,就算师傅给你接风了。”



       我感动得要哭,以前人都戏耍我,嘲笑我,很少有人对着我正经说过话……饭间师傅给我讲了许多关于中葯材加工的故事和内幕,莲峰和路园个别人小作坊切葯不洗,因为怕搭太多的工序增加成本,还有在当归片子里搀独活片子。什么藏柴胡根又大又长产量高,川柴胡根短叉多葯性好……还有说会川人当归把子用细铁丝扎,目的是让当归的分量稍重一些,但大多少人还是用没剥皮的雄麻扎药,用柳条扎的也少了。岷县人给当归苗子里灌土……说杨老板人背本(诚实可靠),药材加工成本高、不作假,他老给工人们说“药材就是给人吃的么”。
       一晃两个月,什么黄芪红芪、独活贝母、当归党参、柴胡马英(防风)、大黄木香等等药材,我都能切出又薄又匀称的片子。在这里我才知道了当归和黄芪的商品等级,国家医药管理局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卫生部制定的一系列标准。我引以自豪的扎当归搓黄芪的手工技术,在这里根本就没有一丝的技术含量。从每千克的重量含多少支药材来划分等级、到切片的薄厚与规整程度来判断切片的品质要求,终于大开了眼界、增长了真正的专业知识,以前就没知道自己所熟悉的土地、自己所熟悉的药材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和章法。就连机子的刀距都调得切什么葯调什么高低,进料口的滚筒转速都掌握的很是熟练了,有空闲了还帮电工修电机换皮带、接电线……
       李平回家了,我留下了,杨爷做主给我开始开工资了,3200管吃住,说干得好还涨哩。啥都好,就是晚上想寡妇,想锁子婆娘,有时候还莫名其妙地想北山小媳妇。计划着头一月工资下来,给寡妇买个手机,买700元的就好。给锁子婆娘怀里偷着塞500元,顺便把我的耳朵贴着人家的两个奶上暖,我喜欢这样,脸也贴上。老想着就是不敢么,上次人家说让我叫她,我没机会么,再说也有些太那个乘人之危……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郭亚军(幽幽南山)甘肃人,七十年代出生在渭水源头的一个小山村,喜欢在文字里行走,现就职于兰州一家名表公司做售后维修工作。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