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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王国 张励勤 海涛——这个名字谁都记不清了，却清楚地记得他的悼号：皮皮。之所以这样，有两点理由，一、他很懒惰、不爱学习。二、做事马虎不认真。但他很聪明，爱幻想，爱画画，爱……因此大家给他起了皮皮这个悼号。 昨天皮皮作了一个大计划，是雄心勃勃的：一月份他要和妈妈一起飞往意大利，尽情享用那里的阳光、街头的民族舞蹈和那里的狂欢节。每逢这个佳节，上流社会的名人云集于此，在色如勿忘花的大海的映衬下，醉心地欢舞。三月份计划去威尼斯，到巴黎覌看斗牛。五月份在国内遊览上海周边的古镇，妈妈说：“南方古镇非常美丽，古朴、典雅、幽静，绿水微波，诗意涟漪，时有小船渡来渡去，可谓人间仙境”……总之，开始时一切计划都称心如意。 眼下是十二月份，空气在湿冷的风雨中散步，凌晨的天色还朦朦胧胧，晨曦刚慢慢破晓，怏怏不乐地映照在阳台上的摇椅上。突然咣当一声，什么东西落地？随后是猫叫、狗吠，刹时打破了黎明的静寂。妈妈从厨房跑出来一看，原来是皮皮上卫生间，不小心碰掉水池上的脸盆。紧接着又听見皮皮的尖叫声：“啊，臭死了，臭死了，我踩到狗粑粑上了！”妈妈赶忙拿起拖把冲刷地板，一边拖地，一边批评他：“你怎么总是这么粗心大意？也不知道改一改！”皮皮不服气地说：“这有啥？粗心大意也要改吗？”妈妈皺起眉头说：“来，过来帮妈妈一同拖地。”皮皮根本不予理睬，一头扎进被窝玩手机去了。不一会儿，皮皮听見爱犬巴克在床边小声叫他，便探起头问：“叫我干啥？”皮皮说：“小主，你快起床教我认几个字吧。”皮皮不耐烦地说：“走开！我不教，费那脑子干啥？”这时爸爸过来催促：“别睡了，快起来吃饭去！”好一会儿他才下床，藏起手机，脚步沉沉，走得挺吃力似的，走着走着，突然手捂肚子喊道：“疼死了，哎哟，哎哟！”妈妈急忙跑过来问：“什么，哪儿疼？”“肚肚疼，肚肚疼，疼得可厉害了！”爸爸、妈妈都着了慌，皮皮一屁股坐在地上，胳膊一撑，似乎覚得好了些，可是爸爸一叫他去饭桌吃饭，肚疼就又发作了，接着起身又躺到床上去，边翻身边嚷嚷：“妈妈，这回可是腰疼了，左边疼，右边疼……”“快到医院去，快到医院去！”妈妈高声呼叫。这时皮皮又说：“不疼了，不疼了！不去医院打针，不打针……” 这时，爸爸明白了儿子的意图，生气地说：“你闹够了没有？连饭都懒得吃了！就想偷偷玩手机……”妈妈怕把事情闹大，赶快跑到厨房，端来黄澄澄的鸡蛋糕，白白的银耳汤，嫩嫩的小黄瓜，皮皮饿极了，爬在床上，三两口就把饭吞进肚里去了。爸爸上班去了，妈妈在厨房打扫卫生，皮皮钻进自己房里关上门，又开始玩手机。狗狗巴克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心愿，爬在皮皮耳边撒娇地说：“小主，教我认几个字吧！”皮皮气急败坏地推开它：“什么认字认字的，我不是说过，我不想动脑子吗，我不爱学习，不想当文学家，滚开！”狗狗没趣地垂着尾巴走开了。这时，妈妈在厨房边干活儿边催促：“皮皮，快起床，一会儿我们要去美术学习班学习呢！”“行，马上……”突然，皮皮又叫了起来：“妈妈，妈妈，快来看呀，我怎么少了一条腿，少一条腿呀！”“腿怎么了？怎么回事呀？”原来皮皮在穿衣服时，把两条腿穿进一条裤筒里去了，妈妈帮他纠正了过来。他在床上翻了个滚儿，刷的一下滚到床下，顾不上穿好鞋，一溜烟跑到门口，不小心踩到了鞋带儿，哎呀一声，仰面摔了一跤…… 转眼一月份到了，飞雪从遥远的天边软软地飘落下来，轻轻地敲打着门窗。此时，妈妈正在兑現皮皮提出的要求，拉着大皮箱和皮皮一起外出旅遊。爸爸开车送娘儿俩去机场，车窗外，是延绵起伏的雪景，皮皮向窗外望去，连说带唱，兴奋不已。 他们是最后一个到达进机口的，妈妈伸手在皮皮的背包里找机票，找了半天也找不着，着急地问：“皮皮，昨晚睡覚前，你执意要把机票取走，放进你自己的背包里，怎么这会子找不着了呢？”皮皮也伸手去摸，摸了半天什么也没摸到，疑惑的说：“就是啊，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妈妈斜眼瞪着皮皮，嘴里不知嘀咕些什么。不久，飞机起飞了，妈妈呆立在那里直叹气，皮皮还在背包里摸索着……突然，他冲着妈妈喊道：“妈妈！我想起来了，昨晚在你熟睡时，我悄悄把你皮包里的机票取出来，藏在你的鞋垫里了，想给你开个玩笑！”妈妈楞了一下神，弯腰从鞋垫里找出了机票，摇摇头，啼笑皆非…… 回到家后，妈妈给爸爸讲述了事情的发生经过，爸爸忍不住在皮皮头上拍了一巴掌，这是皮皮第一次挨打。就这轻轻的一巴掌，竟伤害了他小小的自尊心，晚上睡在床上，皮皮搂着爱犬巴克，与它悄悄聊了一夜：“我一时马虎做错了事，这算得了什么？为啥爸爸要打我？”巴克说：“是啊，小孩子做錯事算不了什么，爸爸打人太过分。干脆我们离开这里，到外面玩去，外面的世界多大啊！我们可以在雪地上自由地奔跑……”皮皮一想，对啊！干嘛天天待在家里挨大人批评，不如离开这个家，最好永远不回来。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皮皮偷了妈妈一点钱，领着巴克离家出走了。 顺着人头稀少的湿漉漉的狭道，走过街道两旁尽是窗户的高楼大厦，一座华丽的不夜城挡住了視线，门口垂着沉甸甸的皮门帘，走进里边，空空荡荡，灯光虽然和谐、明快，却像雪光一般静寂落寞。服务生正在打瞌睡，所有厨窗里的物件，似乎还没从梦乡中苏醒过来，只有服装店里的模特，依然神采奕奕，睁大眼睛矗立在那里，像岗哨般紧盯着皮皮和狗狗，皮皮有些紧张，快步移开，朝玩具店方向走去。那里俨然是个八卦阵，不知转了多少圈，才发现了玩具店里的七彩灯光正毫不吝啬的向他投来神秘的诱惑。那里充溢着阳光，是皮皮久盼的春天，他不由置身于其间，摸摸兜，想拍照，竟忘记带上手机，便遗憾地叹口气，摇头晃脑地钻进高大的、门口挂着：“非常王国，非诚勿扰”的大牌匾的玩具殿堂里。奇怪，他并未受到门卫的阻拦。而那条狗狗巴克，已被小主人抛在了脑后，丢弃在大门外…… 非常王国里荡漾着希望的小径，蜜蜂翩飞，无垠的青天飘浮白云，清溪低回吟诵，远方牧童吹奏短笛，一刹间，皮皮没有了自己，他在想，这是在另一个世界，还是真实的呢？冥冥之中传来七声钟响，是该吃早饭的时间了。他走进一个攴厅，在一张靠窗户的方桌坐下，买了一份饭，可是屁股刚挨到凳子，就听見光郎一声，皮皮仰面跌倒在地，牛奶泼到他身上，鸡蛋、面包滚落在地。服务生跑过来连忙把他扶起问：“这是怎么一回事？”皮皮哭丧着脸说：“这凳子……”服务生看了看，满不在乎地说：“这凳子是坏的，昨天刚断了一条腿，忘记换新的了。”皮皮说：“那你应当向我赔礼道谦！”服务生愤怒地说：“什么？难道这一时的马虎，还有错吗？”接着连打带骂把他撵了出去。皮皮丧气地继续往前走，拐进一个面馆，买了一碗面条，大口大口吃了起来，皮皮越嚼越覚得不对味儿，大声喊道：“哇！这面条是什么味儿呀，怎么是苦涩的？”服务生走过来尝了尝说：“不吃就不吃，嚷嚷什么？不过是把碱面当做盐放进去了，这算得了什么！”皮皮没敢再说什么，怕再挨打，离开了面馆。 这时，饿极了的他看到旁边一个粥铺，门口挂着招收童工的牌子，他不假思索一步迈进，央求老板：“收下我吧，我愿做这工作，不过，我已经一整天没吃饭了，随便给我吃点什么吧。”老板二话没说，扔给他一个别人吃剩下的馍块儿，他狼吞虎咽几口就吃光了。 他的工作是擦地板，洗碗。在家里他是从来不做这些事的，于是，信心十足地拿起抹布，很快就把地板擦完了，碗也稀里糊塗洗完了，可是遗露了一个重要地带：厨房那块油腻腻的地板没擦。当他端起一叠碗，抬脚迈进厨房时，吧唧一下滑倒了，碗全被打碎。没想到老板立刻向他树起了大拇指，这是皮皮犯了错而被表扬的第一次，心里觉得怪怪的，兴奋地跑出门，冲着蓝天哈哈大笑。笑着笑着，迎面过来一辆豪华马车，后面紧跟一队雄赳赳的军乐声中齐步向前进的乐队。皮皮看呆了，站在马路上忘记让开，被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手持指挥棒的人，狠狠打了一棍，这一棍刚好打在皮皮头上，皮皮当场昏迷。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手术室里，大夫正在给他缝合头部伤口，皮皮疼得满床打滚儿，手术无法正常进行，查找原因，原来大夫粗心大意，忘记给他注射麻醉药了。 第二天，皮皮头肿得像个大气球，高烧不断，差点把命搭进去。大夫欣慰地称赞他：勇敢的外星人！半个月后，伤口愈合出院，兜里的钱也花完了，连续几天没吃饱饭的他，躲在角落里流泪。这时他想到了妈妈，好似闻到妈妈做的面包香味儿；看到妈妈慈祥的面容；还有爱犬巴克……不知現在它在哪里呢？于是，他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当他迈步跑到非常王国的大门口时，无论怎样用力，再也移动不了脚步，他的身子跟树木一样，定在泥土里，稳稳地站着，不管怎么用力，身体就是不动，这时他大声呼喊爱犬巴克的名字，身着大红衣服的门卫对他说： “怎么，現在你想到你的狗狗了，知道吗？它早已被警察逮去了，逮它时，它一直在挣扎，一边挣扎，一边惨烈地呼喊你的名字……啊，啊！这个问题就先说到这里吧……告诉你，非常王国最喜欢你这号儿的人，你是出不去的。如果有一天，非常王国不再需要你了，甚至撵你出去时，这扇大门会自动向你敞开。” 皮皮这时大哭起来，在凄惨地哭声中，非常王国的大门突然开启一条缝，但很快又闭合了，皮皮的哭声更大了。他抬起头看着远方，天边升起一片彩雫，那是妈妈的笑臉，淡淡然，横越半个天帷，随后是一阵哀婉、凄美的歌声，那是妈妈无比的思念……皮皮迸住眼泪仔细聆听、聆听……彩雫渐褪，歌声渐远，但余音不绝，久久萦绕在皮皮心间。他无奈转身，回到原先做错事反而受表扬的粥铺上班。 一进粥铺，老板就对他说：“必须按規定办事：一、光干活不发工资，二、只能吃别人吃剩下的饭。”皮皮不得不答应，否则将无法生存。 一天，趁老板高兴时，皮皮向他提出个问题：“老板，你为啥不让我好好干活？当我做错事时，为啥还要表扬我。” 老板嘻皮笑脸地说：“我早把钱挣够了，不想再挣小钱了，所以你不需要好好干活。我开饭馆，只不过是为了掩饰我的那个赌博场，那可是挣大钱的营生哦！你看……”顺着老板手指方向望去，餐厅拐角处一大群人，有肥的像猪，有瘦的像猴，每个人怀里搂着一个妖艳女人，嘴唇像喝过血似的鲜红，他们又骂又叫……这是皮皮从来没見过的场景，他潜意识中觉得老板不像是个好人…… 老板接着说：“听说你做事马虎，不爱学习，我特意挂出招收童工的牌子，就这样，你的魂便被我勾了进来。” 这时皮皮脑海里涌出了妈妈的话：“你如果做事不认真，粗心大意，马马虎虎，可能会被坏人利用！”想到这里，皮皮内心隐约感覚有些害怕。 只听“吱”的一声门打开了，餐厅里走进一个年龄不大不小的女孩儿，身后背着大书包，满脸愁容地对老板说，要来这里上班，老板欣然答应。皮皮高兴极了，心想：身边终于有小伙伴了，还是个女生，不觉脸色有些发红。 “我要回家啊！”女孩儿悄悄告诉皮皮：“我想上学！” 她满眼泪花的说。 皮皮问：“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女孩儿说：“在上学的路上，在完全无防的情况下，被一个丑恶灵魂打晕后贩卖到这里……曾设法出逃，没成功，今天逃跑又被尾随……溜进这里暂时躲避。” 皮皮又问：“你有爸妈吗？”女孩儿回答：“只有爸爸，妈妈去世了，但我一直不曾忘记妈妈临终前给我说的话：要好好学习，认真做事，长大了才能成为一个负责任的人。” “我妈妈也说过这样的话，”皮皮插话：“妈妈要我好好画画，好好写作文，长大了，当一个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过我想知道，什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懂吗？” 女孩儿回答：“我懂一些，就是说不好，但我知道书里有答案，你应当到那里去寻找。” “可惜我最不爱读书了。”皮皮说。 “所以你才能进到这里来呀……今后，只要我们的所做所为与这里完全相反，那么我们就可以成为一个灵魂高尚的人。” 皮皮不好意思，低下了头。女孩儿接着说：“这里的世界不属于我们，我们得想办法离开这里，只要我们相互配合，不久一定会逃离出去。” “好，一言为定！”皮皮大胆地在女孩IL额头上亲了一下，俩人会心地笑了。 第二天，皮皮与女孩儿慎密配合，开始了一反常态的表現。女孩儿拿起抹布双腿跪地，一遍又一遍认真擦地，皮皮也双腿跪地，一遍又一遍认真擦地；女孩儿在水池里一遍又一遍认真洗碗，皮皮也在水池里一遍又一遍认真洗碗。客人来了，女孩笑臉相迎，客人走了，皮皮笑臉相送。待客人散尽，女孩儿拿书坐到墙角看书，皮皮从女孩儿书包里取出笔和纸爬在桌上画画。老板自顾自在那里赌博，根本无瑕监視他俩，就这样，安全的度过了第一天。 第二天，女孩儿和皮皮认真仔细重复做昨天的事，老板生气地责骂：“混蛋！我说过别好好干活，你们偏不听，再不听话，小心打断你们的腿。”皮皮和女孩儿老老实实低头站着，假装顺从。 第三天他俩商量好，仍然按前两天的办法去做，老板发怒了，大声吼叫：“怎么吃饭的人越来越多了？肯定是你俩在捣鬼。不想活了吧?那就让你俩死去‘！”说着，抓住女孩儿的头发往墙上撞，皮皮趁机抱住老板的腿狠狠地咬，老板一急，松开了手，女孩儿催促皮皮赶快逃离，二人手拉手，头也不回往大门外跑去，老板恶狠狠地骂道：“滚蛋！快滚……滚得越远越好！” ……太阳出来了，泛彩的云朵在空中缓缓飘移，布谷鸟断续地啼叫，似一声声爆竹。远远听到学校的钟声……那钟响和雫光明艳的色彩在他俩心间交融。东方天空射耒的阳光，扫除着草叶上斑驳的暗影，飞快跑到非常王国大门口，那扇大铁门己经向他们自动开启，女孩IL高兴地笑出了声，皮皮弯腰撿起几粒精美白色小石子握在手里……二人欣然回到各自家中，和亲人团聚。 ……多少年过去了，海涛这个名字经常出現在刋物上、画报上、乃至世界屋脊的殿堂里，而皮皮这个名字，己成为历史的陈迹。 海涛没有忘记旧日的雄伟计划，在一个初冬的清晨，天色还朦朦胧胧，晨曦刚慢慢破晓，怏怏不乐地映照在阳台上的藤摇椅时，一个強壮的小伙子和一个俊秀的姑娘，携同三位白发老人，终于登上了大洋彼岸，他们站在豪华巨轮的甲板上，尽情欣赏大海的波涛。 作者简介：张励勤，祖籍山东泰安。毕业于西安音乐学院附中，省教育学院艺术系。退休前任西安碑林区文化馆馆长职务。曾任区民间文学主编，散文、小说、诗歌曾在诸多媒体发表。大型文化活动曾多次荣获市一等奖，二等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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