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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陵派与京山黄玉社(13)——谭元春为魏象先作传

 鄂中京山 2020-08-15

魏象先与弥留之际,将一纸遗书交给其父荣期公,书曰:“必钟子也志我墓者,状则谭子可,传则竟陵谭子可。”遵其遗嘱,钟惺写了《明茂才私谥文穆魏长公太易墓志铭》,谭如丝撰了行状,谭元春作了《魏太易传》。钟惺和谭元春的文章分别收录于《隐秀轩集》和《鹄湾集》,唯独没见到谭如丝所撰的行状,只从钟惺给谭元春的书信《谭友夏》中看到了不甚高的评价。估计谭如丝作的行状也应收入他的文集,由于他尚不属于知名作家,没有人进行挖掘考证,故难以浮出“水面”。现将谭元春的《魏太易传》予以介绍。

魏太易传

京山魏子死,遗一纸,属其家人曰:“谭子传我。”谭子闻之,作魏太易传。

魏子名像先,太易其字。大父令西安注1,以中子及其妇从,产魏子署中。幼羸,大父注2、父怜之,字曰娇生。魏子无他好,好詩,每属文必奇。与其里中少年为社,请名魏子,魏子以黄玉名社。诸少年抱其才多怪,而魏子齿又第四、五,貌不胜中人,诸少年推魏子主社,涂乙注3、责备无抗者,然亦未尝罢吟,故社中文与其詩,人各一帙,帙径寸也,魏子独三帙,帙径寸。

魏子性不近俗,里人以为诞注4。己亥流言起,凡魏子詩,取而诵之,自惊曰:“是语得无类我。某曾有是事 是必刺某。”城大閧,度不足以伤长者之心,更端言所讳,谓传已成,今在某所,且有图本,出某画工手。言侵邑吏,且秽也,欲激之怒。令制法,一夕私判诸年少罪,榜诸城门,魏象先罪当戍。居尝亲暱者,至莫肯名为魏子三党。魏子闻之杜门,召其同社生曰:“冤哉!即无论象先才,著书令其可传,有如象先不才,亦能效市人持讴谣榜人门户,旦求亦不可得。安能以谩戏鄙文令人踪迹,以其身自殆也?”事闻令,令已先洞其冤,事得寝。魏子既已自伤其冤,益治詩。其詩初年按法口行,审己度人,求免于累而兼其长,晚乃自以为固,持论愈异,输泻倾吐,以资笑傲。詩成,或诵,或向同社生诵,或自赏,或笑也。

戊申抱羸疾。学使者檄下试诸生,魏子孝,趣注5入郢门试。日属文,噡呓注6相半,字出幅,得诸生六等。明法,六等放黜,所以处荒悖者。乃以魏子六等。钟子是时为孝廉,冤之,与其友数辈上冀观察、刘太守书,曰:“正使帖括注7之言,偶输国手。乃其词章之美,久擅文心。生值孤虚,数遭连蹇。每遇小场大试,辄遘注8异疾奇穷。清羸之肌,真同卫玠注9,放逐之苦,何减屈原。乞开旁径,以待实学。收之宫墙,比如散地。”语多不能载。书奏,两公心动,白主着,不报。魏子归,嘿嘿不自得,作六等吟自广,如“举案两回成宿草,操觚一败逐秋蓬”;“场开选佛因缘浅,句就惊人折算穷”;“失却弓还安敢必,顾他甑破亦何为”览者惜焉。而魏子病益盛,将死,乃自题名旌,又言:“某书从某借,今当还某”,“某箑注10,某赉注11来乞书,当送还某所”起更衣,向少弟索所爱画扇,纳之袖以殉。

谭子曰:“魏子以病被黜,然使魏子以文被黜,魏子尤奇矣。”

注释:

注1:西安,县名。明时为浙江衢州府治。

注2:大父,祖父。

注3:涂乙,删改文字。抹去为涂,勾添为乙。宋陆游《跋陵阳先生詩草》:先生詩擅天下,然反复涂乙……其严如此。”

注4:诞,荒诞。

注5:趣,从速。

注6:噡呓:话多。

注7:帖括,科举考试文体之名。唐代考试制度,明经科以“帖经”试士,《文献通考·选举二》:“凡举司课试之法,帖经者,以所习之经,掩其两端,中间唯开一行,裁纸为帖。”后考生因帖经难记,就总括经文编成歌诀,便于熟读,叫帖括。

注8:遘(gou够),相遇。

注9:卫玠(268一312),字叔宝,生于晋武帝太康元年,河东安邑(今西安夏县)人。他是魏晋之际继何晏、王弼之后著名的清谈名士和玄理学家,初任太傅西阁祭酒,后任太子洗马。永嘉四年,因五湖入侵中原,北方大乱。为保门户,卫玠携母举家南行,由于路途遥远,饥寒交迫,积劳成疾,于永嘉四年不幸卒于南昌。

注10:箑(sha傻),扇子。

注11:赉(lai)赏赐,赠送。

看了此传,方知光绪版《京山县志》里关于魏象先的传记是根据此文压缩而成。

此传写的比较通俗。我们从简要的介绍中了解到魏象先的祖父曾以进士出仕任过浙江西安令,其父荣期公及其母随祖父居于任所,魏象先即生于西安衙署中。从小身体羸弱,祖父和父亲都十分娇宠他。少时就很聪慧,写诗作文往往有奇思妙想,不落俗套。尤其爱詩。与京山诸少年相邀结社,既谋举子之业,也习声歌词赋。众少年推他为首,并请他命名,他取名黄玉。

传中着重写了两件事。一是他们行为比较放荡,诗文往往针砭时弊,引起了庸官俗吏的嫉恨,有人甚至对号入座“是语得无类我,某曾有是事,是必刺某。”一时轰动县城,终于触怒官府,意欲判诸少年以罪。并于城门口张贴布告,言及魏象先罪当戌。后由于以魏象先为首的黄玉社诸子据理申辩,官府才作罢。这实际上是一场文字狱,传中虽然记的很简单,但《京山县志》中对此事只以“为邑人侧目”一句话总括,说明当时编志书者仍然以封建统治阶级立场认为此事是离经叛道的行为。如果能挖掘出于此有关的资料,对晚明京山文坛发生的这起“文祸”予以考证,将增加京山文学史料的厚重感。

第二件事是由于得罪了达官贵人,官府寻机报复。戊申年,魏象先抱病参加学使之试,由于带病应试,精神恍惚,文章写的“荒唐”而被降为诸六等,即取消秀才资格。遭此打击,魏象先一病不起,病中作“六等吟”以自我解嘲。当时已中举的钟惺了解此事后,非常气愤,联合文人名流联名上书冀观察、刘太守为其申雪,终至两公心动,知会京山县取消对魏象先的罢黜。然此时的魏象先已病入膏肓,三个月后去世。

从魏象先的死可以看出,封建统治者对有才能有个性的诗人进行莫须有的迫害,对京山文化是一次大摧残,故谭元春说:“然使魏子以文字被黜,魏子尤奇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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