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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特别奇怪的现象，历史上那些顶级的书法家基本上都是业余的。当代有了书法协会，大学里也有了书法专业，这才有专职的书法工作者。 我放弃曾经正规学习过的绘画专业而自学书法数十年，最近几年尤其努力。业余的学习实在是进步很慢，走过的弯路却很多。再看看其他的业余学习者，我的情况还不算太坏。而那些书法专业的学生，三年高中，四年大学，毕业出来就已经像模像样了，于是怀疑业余书法到底有没有修成正果的可能性。 我一直觉得书法只是读书人的一种消遣，让书写和阅读成为一件快乐的事情。书写是读书人的本行，把字写好也是爱岗敬业的基本要求。难怪历代文人甚至朝廷科考都极重书法，却仍然称其为小道，不成职业。 但是为什么很多人认为书法是中国传统审美，乃至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呢？我个人以为，书法的核心不体现在技术方面，而是技术基础上所承载的审美理想、人生哲理和个人学养。技术是书法的皮相，读书人以自己的审美情趣和人生感悟给他注入了灵魂。所以，书法虽无具体的形象，却比类万物；虽无绝对的规则，却暗合天道。 这是我以前为高中的美术欣赏课所做的课件中的一页，把中国画与油画作了一个对比，以书法比类西方的抽象绘画。 抽象绘画有一个从不似之似到完全舍弃物象，只抽取纯粹审美规律的一个渐进式发展。比如上图中的抽象绘画作品的主体其实是一位《坐着的女人》，而下图作品则完全是一些色块的排列与组合，基本上放弃了物象，只留下一些美的形式感。 远古的声音 克利 汉字书法也有一个从模拟物象到完全抽象的过程。汉语文字的“文”，本义是花纹，是早期人类对自然物象的概括与提炼。汉字发展到现代，跟具体的物象之间已经很难产生直观的联想了。 这是从网上下载的一张小学语文猜字游戏图。我承认，除了“羊”、“牛”二字，其它文字我都没见过，也没去核实其正确性。从字形上看，倒是能将这些文字猜个八九不离十。 隶书以后的书法与抽象绘画放弃形象只留下美的形式一样，书法的间架、布白实则是以点线面分割二维空间；线条的长短、粗细、方圆、正侧、刚柔、迎让、向背、虚实、动静、浓淡、干湿所形成的万千变化也使其有足够充分的表现形式美的空间。 书法的抽象性使他在技术层面上很难以具象的绘画和雕塑的方式去判断对错，甚至总结出诸如透视、解剖、比例这样的科学规律。他的规则往往是感悟性质的，有很大的弹性空间。古人所谓高山坠石、风云万象之类的书法理论，锥划沙、屋漏痕、肩夫争道、孙二娘舞剑器之类的书道心得，并不是像绘画写生那样认真观察和刻苦练习能够得来的，只能在生活的沉浮中去体味，从其他技艺中去借鉴。最快的法门是从师傅那里获得传承。 书法的难度在于他所比拟的万物，暗合的万法已经很难从字形本身去理解了，只能说是日常生活体验的一种映射，属于心理暗示的范畴。比如说对字形的稳定感、平衡感的理解，肯定是源于生活中各类物品平稳摆放的心理暗示；文字重心略微偏上的习惯，估计跟观察人类时把视觉重点放在脸部有关；用笔的藏锋与中锋，气息的稳重、浑厚、俊逸之类的追求，以至于屋漏痕、折钗股的比喻，其实是对高尚品德的追求，而不是源自于对具体物像的观察与描摹。 古代的书论大体都是这么一些比喻类的经验，看起来玄而又玄，却不成体系。它的技术不见得比绘画和雕塑高深，关键是古人一直把它弄得很神秘。从钟繇到卫夫人，到王羲之，到张旭，到颜真卿……一直这么小范围传下去，平常人物根本学不到。 目前的情况是，书法专业科班出身的整体书法水平相比于社会上的爱好者，就像是体育界的国家队与业余队的区别。不怪业余选手太业余，而是求不到这个“法”。最近几年正规院校毕业生所办的书法班多起来了，野路子的书法班应该会越来越少，这是让人欣慰的事情。 关键是得到这个“法”可能成为高手，离修成正果却还差着很远。我第一次看到艺术院校的书法毕业展，说不出的惊讶和佩服。看多了，也就麻木了。感觉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都很好，但是不能让人记住。 更恼火的是，很多专业的书法人把技术练习到极处，却无相应的人生感悟或学识去温养、升华，而孜孜于炫技。或以复制古人为荣，或以夸张、造作、熟习为美。 在书法昌盛的古代，有没有专业的书法可供借鉴呢？ 有。比如历代的抄书、抄经者，人称为经生。敦煌有很多水平非常高的手抄经卷，就像下面这样： 不愧为专业的书法工作者，水平确实很高，有一些代表性的作品在当今甚至被作为书法范本印行。但是您有没有觉得这些作品有点匠气？我在论坛上看到一些长期临习敦煌经卷的学习者，感觉他们学习到后面越来越轻浮卖弄、匠气逼人。所以经生书法在史上的地位不太高。 汉代有一种职业叫刀笔吏，留下很多优秀的书简。但是他们的主要职责是记录和管理，不算是专业的书法人。这个职业到底不那么高尚，反以刁钻险毒的行风著称。刀笔吏写到极好处，竟有一种率性而为的洒脱或放纵。空写得一手好字，却留不下姓名。
业余的问题是一直在寻找技术，专业的问题是只剩下技术，这是我个人所看到的情况。打个不恰当的比方，穷人只想着赚钱，富人只剩下钱，都不是贵族。 这只是一位业余的书法好者的观察和思考，请各位老师不吝赐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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