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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散原创】尚梅玲作品 | 故乡记忆

 梅雨墨香 2020-0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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题记:深秋的雨,滴滴答答,日夜不停,像是经历了一次远行归来的游子,要给这久违的大地做一场悠悠远远的倾诉。听着这雨声,一直都藏的很深的思绪,被一缕一缕地牵出来,不思量,自难忘……

故乡于我,好像很近,因为它总出现在我的梦里;又好像很远,每次梦醒,却总有一种恍若隔世的困惑。故乡,我多想跋山涉水,重回你温暖的怀抱 ,去感受那久违的幸福和快乐……

一、生于斯,长于斯

而今想起故乡,总有一种莫名的淡淡的忧伤。

我家的小院,从我记事起,院子是长方形的,靠崖打的三孔窑洞,三面土围墙,在窑洞对面的那面墙左侧开了一个院门。院子里栽着梨树,枣树,苹果树,还有一种树已经记不得叫什么名,小小的果子,酸酸甜甜比苹果好吃,但自从离开这个院子后,就再也没见到这种果子。

出了院门,长着一颗很大的核桃树,树下分开堆放着三块巨大而平整的石头。而这里便是村子的中心集聚地。我的那些父老乡亲们,每遇空闲的时候,便会三三两两聚在这里。妇女们手里拿着做鞋的活计,边做活计边拉家常,小孩子们则是跑来跑去地疯闹。这个时候,男人们一般都是作为观众在这里出现。石头们日常被人们当做凳子坐,经年累月被擦磨得是滑溜溜的。老核桃树则伸展开她结实而温暖的手臂,庇护着树下贫穷而快乐的人们,一年又一年……

孩子们最愿意去的地方,是从院门边下一个小坡,来到村的最低处。一条小河潺潺流过,将小村分为南北两边。南边只住着两户人家,其余都在北边居住。平时小河水不大,不急不缓地流着。小的时候,我总喜欢来到河边,边玩边顺带洗两件衣服或一双鞋子。或是看着清澈的河水出神,静静地倾听哗哗的流水声沉醉。直到现在我都认为,这声音是我听到的最美妙的音乐!

还有两眼清泉,一眼在村的最东头,一眼在最西头。它们供着全村人吃喝用水。泉水清凉甘甜,水里还有小鱼、小虾和小蝌蚪。

记忆中曾经还有一处竹园,就在村西头的泉边。后来因为要在这里修水库,就把竹子全砍了。

自从村里有了水库,我们的童年,就又增添了新的乐趣。

水库很小,但却成了我们最大的乐园。每当一放学,小伙伴们就直奔这里。在平整的石头垒成的堤坝上玩水,向绿色的平静的水面上扔小石子玩。那一圈一圈的波纹,那溅起的白色水花,赐予一个个小小心灵多么大的欢乐和无限的遐想啊!……

然而,那给了人们多少喜悦、多大自豪的水库,却在一年后,被特大山洪无情地冲塌了。当时,我和村里人是眼睁睁地看着水库,就在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的故乡,那个山清水秀的小山村,我的童年,我的小水库,都如美丽的火花一样,一闪即逝。它无数次走进我的梦里,带给我无限的怅然和回忆。

二、过年

那个时候,一年中最让我无比期盼的事情,便是过年了。甚至是刚过了这个年,就开始焦急地巴望着下个年尽快到来。

那是因为,对于处在那个年代的孩子来说,过年,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又非常幸福的事。

从放假的第一天起,我就有了过年的感觉。那是一种精神的亢奋和心灵的幸福,是其他时候没有的独特的感觉。尽管过年前的几天是极其忙碌的,但就是这种,或是看着大人们忙碌,或自己帮着大人忙碌,越忙越是乐在其中。

一进入腊月,人们便开始做过年的准备工作了。买年画,杀猪,做豆腐,扫屋,裱糊,蒸馍,油炸,做新衣新鞋……那可真是忙着过大年啊!虽然小小年纪,但几乎每件事情,我都有参与进来,并且干的是有样有行、不亦乐乎的。

现在想起来,感觉过年前的每件事情,都是好大的阵势:卖年画摆过的那浩浩荡荡的一整条街;被宰杀的猪那震耳欲聋的嚎叫声;家家担着大桶,将牛拉磨磨好的黄豆浆,倒进硕大的蒸馍铁锅里;扫屋的工作量极大,扫之前,要把屋内的所有物件,一件不留的全部清理出去,扫完后再一件一件搬回去;蒸年馍更是一家人齐上阵,和面,揉面,包豆馅,捏花边,劈柴,烧火……,揭出一锅,又搭一锅……

不过,我最喜欢的就是裱糊了。这项工作,我不让别人插手,基本上是一放假就开始干了。其实就是用浆糊,把老早就收集的废旧报纸,一张一张地糊到墙上。那时住的是窑洞,做饭睡觉都在一个屋里,烧的又多是柴火,一年下来,屋顶、墙上都被烟熏的乌黑锃亮。因此,每年过年都要糊新。糊墙一般是根据纸的多少,来设计糊的面积。纸多了,糊的面积就会大一些,甚至会将全部墙体从下到上都能糊到;纸少了,就会挑最重要的地方糊。当然,糊出的效果就会大不一样。这一工作其实并不好做,得好几天才能完成。尤其是糊顶棚,又高又不像墙那样平整。踩着凳子,仰着脖子,糊歪了,就揭下来重糊。脖子仰乏了,腿也站累了,心里却是美滋滋的。那是因为,我心里明白这项劳动的辉煌成果。当乌黑而破旧的窑洞,在自己的手下变成明亮、温馨的“新屋”时,那种全身心迸发出来的欢欣,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

到了大年三十晚上,最后再在墙上贴上年画,一家人就会在一起熬年。那个时候的熬年,而今想起来,其实真正熬的是女人们。她们大多在赶做针线活,给一家老小做新衣新鞋,或缝制拆洗的被褥,还要准备一家人明天的吃食。总之,不到大年初一,活总是干不完的。而最幸福的,就是我们这些小孩,瞅着崭新的屋子,摸着妈妈做的新衣服,心里甭提有多美啦!就盼着天明,穿好的,吃好的。

大年初一这一天,自然是穿着新衣服,东家进,西家出。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笑意,都说着祝福和好听的话。就感觉这一天什么都是新的,都是好的。那时总想,如果每天都过年该多好啊!

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转眼年假就过去了。开学第一天的心情,总有点怅然若失。好在没过几天就又到了元宵节,刚刚失落的心情又旋即燃起了小火苗。

从正月十一、十二开始,晚上就成了孩子们的天堂。全村大大小小的孩子,打着各式各样的灯笼,远看像一条光彩夺目的长龙,浩浩荡荡,绕过整个村庄。那壮观的场面,引得大人们都跑出来了,兴高采烈地指指点点。而我现在最怀念的,还是那时候灯笼的样子。我每年打的灯笼,大多是奶奶做的。她用高粱秸秆做成正方体的架子,然后用白纸糊上,再用红纸剪几朵好看的窗花贴上,最后做一个方形的木头底座,在底座上再点上一支小小的红蜡烛,一个漂亮的灯笼就做成了。每当举着灯笼来到小伙伴中间,我都会感到很自豪,很幸福!

如今,每天都像是在过年:吃好的,穿好的,但是,过年,却再也没有那时的感觉了。

三、看电影

在我十一、二岁的那年,村里开始放起了电影。

电影队是从公社派下来的,挨村轮流放映。刚得知这一重大好消息,村子里就沸腾了。当然,最掩饰不住这种无比喜悦心情的,就是我们这群孩子了。我们挨家挨户地奔走相告,尽管他们已经知道了。其实我们就是想与更多的人,分享这种喜悦心情。

每天都在打听,今晚电影会在哪村放,电影名字是什么。其实,不管在哪个村,是什么电影,这些都不重要。只要有电影看,不管在本村还是邻村,我们都会很兴奋。然后不管是在走路,还是在吃饭,脑子里一直都被电影这俩字满满占据。在这一整天里,一边心神不宁,一边又喜气洋洋。但如果打听到晚上不放电影,那就另是一派垂头丧气的景象了……

晚上要看电影了,大人们都是早早地做好晚饭,上学的孩子们也不再贪玩,一放学就直奔回家。草草地吃完饭,搬着小板凳就出发了。如果电影是在本村演,那这个晚上就是最幸福的时刻了。记得那白色的大银幕,挂在我家的院子里,当时我那种自豪的心情,简直是无以言表。但这种好事毕竟还是很少,大多时候得去外村看。村里老老少少,只要是能走的动的,手里夹着小板凳,相跟着,一路叽叽喳喳地向目的地走去。目的地有时比较近,有时会很远。最远时,我们会走十几里去看。并且几乎是风雨无阻。

那时都是坐在从自家带的小板凳上,或是在野外随便捡的石头上看电影。没开始之前,大人们都在聊天,小孩子就在场地外疯跑。我总是焦急地盯着放电影的那个人,心想这人怎么这么慢性子呀!有时村支书还要借这个机会,广播一段话。就在这焦躁的等待中,忽然灯灭了,场地一片黑暗。吵闹的人们立时静了下来。只见放电影的片子慢慢转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银幕上活了起来,激动人心的音乐声也响了起来,电影终于开演了……

看完电影,大人们抱着或背着睡着的小孩子,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回家去。我们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则是跟在大人身后,迈着歪歪扭扭的步子,被大人催喊着,机械地向前走。去时的兴奋劲已荡然无存。

那个露天看电影的时代,早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留给我的,是永久的怀念。

四、故乡的小河

对于故乡的记忆,首先跳出来的那个映像,便是那条弯弯曲曲的小河。

打我记事起,小河边总是村里最热闹的地方。除了冬天冷以外,其它时候,大人小孩没事都喜欢待在这里。女人们自然是这里的常客,浆洗淘涮,每天至少要来一两次。男人们从地里劳作回来,也要来河边洗去脸上的尘土和脚上的泥巴。男男女女碰到一块儿,边洗边拉上几句家常,说上几句笑话。那肆无忌惮的笑声,在河边显得分外响亮,像是一下子就赶走了庄稼人的劳累和贫苦。

这里更是孩子们的乐园!没到学龄的小孩,几乎一整天地在河边玩。逮小虾,捉小鱼儿,抓螃蟹,鞋子裤子都弄湿了也不理会,到吃饭的时候了也不知道回家。这时候,大人们喊叫自家孩子回家吃饭的声音就会响起来,那叫声一听都是经久岁月练出来的,一声高一声低的,把尾音拖得很长,悠扬悦耳,此起彼伏。

最喜欢的还是夏天,一放学,我们不走正路,就趟着河水往回走。光脚踩在河底的石子上感觉痒痒的,凉爽的河水轻抚着肌肤,真是一种最美妙的享受,舒服极了!一群小伙伴一路玩,一路笑,欢快的笑声洒在清清的河水里,和着哗哗的流水声,简直就是一曲动听的合奏。

回到家,看饭还没好,我就收拾些脏衣服和鞋,端着盆飞快地跑去河边洗。在河里洗衣服,洗的又快又干净,我很喜欢做这项劳动。我一般都是一边洗着衣服,一边看着流水出神,心想,面前这河水不停地流啊流,它都流到什么地方了呢?如此,思绪漫无边际,有时会飘得很远很远……

小河位于我们村的最低处,将山村分为南北两边。沟两边的人,都须走下一个小坡路才能来到河边。平日里,它弯弯地从村中间流过,瘦瘦的河床,水流不急不缓,就像一个从古代款款走出来的弱女子,安静端庄,柔弱温婉,清纯甜美。村里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无人不喜爱它。但是,当遇到山上发洪水的时候,小河就完全失去了它本来的模样。浑黄色的泥水漫过河床,咆哮着冲了下来,气势恢宏,犹如发怒的狮子,看起来让人害怕,这个时候,我们就会远远地站着,怯怯地望着……

故乡的小河,那在阳光照耀下泛着点点金光的水面,那日夜不息的悦耳动听的潺潺流水声,那在河里追打嬉闹的我的快乐的童年啊……

五、和爷爷奶奶在一起

常常怀念和我的爷爷奶奶在一起的幸福时光。

小时候,爸爸常年在外做木匠活,很少回家。妈妈在当时的大队裁缝铺做衣服,在家待的时间也不多。因此,我从小就是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尽管那时农村的日子都过得比较艰难,但是因为有了爷爷奶奶的陪伴和呵护,我的童年还是非常幸福快乐的。

我的爷爷是个瘦小的老头儿,手里常拿着他的旱烟袋,一副亲切和善的表情。爷爷在村子里是个德高望重的人。哪家有难事,都会去找爷爷商量解决办法,就连两口子吵嘴打架,也要拉扯着找去,让爷爷给评评理。而爷爷每次都能化干戈为玉帛,打发他们乐呵呵地离开。

那时还没有电影更没电视,一到晚上我家里就非常热闹,左邻右舍的大人小孩吃过晚饭,都喜欢往我家里聚拢。男人们拉拉农活上的事,女人家扯扯家务事,孩子们则是跟着凑热闹。呆的久的,就听爷爷谈古论今。这个话题,我也很喜欢听。尽管我那时年龄小,听他们唠家常或是说故事,也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的,但我能感受到这满屋的气氛,一直都是和谐的,温暖的,让人很安定,很舒服。因此,每天晚上,我都是听着听着,不知什么时候就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爷爷非常喜欢小孩儿,对村里的每个孩子都很亲。见到小孩,离得老远,就满脸带着笑地喊叫他们的名字,当孩子们跑到他身边时,就张开手臂把他们揽到怀里,摸着他们的头,问长问短的。孩子们最喜欢听爷爷讲故事,爷爷把讲故事叫“论古”。虽然经常讲给孩子们听,但每次都有新内容,所以孩子们总也听不够,总闹着让他“论古”,记得爷爷总是乐呵呵的,从没烦过。

我的奶奶,长得高大壮实,性格直爽,走起路来飞快。是个非常善良又热心肠的老太太。她在路上遇到任何一个陌生人,都要站住问候一下。尤其是遇到看似老弱的人,更是拉住人家的手,问东问西,问寒问暖。看着那人走了半天了,还在叹息着自言自语“哎……可怜人哪”。

奶奶很喜欢养猫,家里总养着好几只猫。她对猫格外疼爱,每次喂猫吃东西,都先自己嚼烂了再喂给猫吃,晚上睡觉也让猫睡在自己的被窝里。有时猫淘气,看奶奶没注意,我就偷偷地打它一下,结果猫一叫,奶奶就扭着小脚一颠一颠地小跑过来,一边拿眼瞪我,一边安抚她的猫。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是村子里最善良的老人。他们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吃亏人常在,便宜里有亏”。他们大半辈子过着缺衣少粮的生活,却总在接济着别人。

记得那时候我家里老是住着一些不认识的人,他们都是从外地逃荒来的。我的爷爷奶奶,一看到这些人,就会热情地把他们让进家里,硬是把自己平时不舍得吃的细粮白面拿出来,做好饭招待他们。有的人住的时间短一点,有的会一住好多天。不管住的长短,爷爷奶奶都会自始至终将他们敬为座上宾。

我从小吃着奶奶做的饭长大,晚上又是和爷爷奶奶睡在一个炕上。他们陪伴着我度过童年的日日夜夜,给了我最无私和全部的爱。我笑,他们跟着笑,我哭,他们便伸出粗糙而温暖的大手,给我擦去眼泪。我上学的第一天,为我背上小书包。怕我在学校被人欺负,就一直在校门外站着,偷偷地观察我。怕我饿撑不到放学,就经常半晌时到学校给我送吃的……等我长大了,每次从家里走的时候,奶奶总是送得很远,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她站在村西的山头上,吃力地向着已经走远了的我望着,望着,风吹乱了她稀疏的白发,那原本高大的身影变得是那样单薄……

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虽然出身贫穷,又没有什么文化,但他们的一言一行,却成为我一生做人的镜子。那时时替他人着想的为人之道,那从不与人计较和争执的宽厚心胸,与人为善,与人方便。他们几乎集人类的所有的美好德行于一身,从他们身上,我收获了今生最大最宝贵的精神财富,我感到无比幸运,也无比感恩。

然而,爷爷却在我十一岁的那年就离开了我,我快乐的童年也就随之离我而去了。十一年后,奶奶也离开了我,自此以后,这个世界,在我眼里便完全变了样,我所有的幸福时光,从此便没了踪影……


作者简介:尚梅玲,供职于三门峡市陕州区青少年校外活动中心。自幼喜欢读书,尤喜诗歌散文。淡看凡尘过往,静听雪落花开。细数流年,且行且悟,喜欢用文字与心灵静静对话。曾有诗歌在当地报刊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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