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西散原创】陈珍秀作品 | 苦楝花开

 梅雨墨香 2020-08-20

《西部散文选刊》原创版线上平台:西散原创

西散原创——西散原创纸媒选稿基地 

西散原创——中国散文作家成长摇篮 

西散原创——最具亲和力原创精品散文平台

堂前燕,沐烟雨。

花径追忆旧时欢。

窗外,一树的苦楝花正开得欢。

细碎的紫花,碎碎地紫,团团簇簇地欢。在暮春的阳光下,大有云蒸霞蔚之壮观。微风吹过,一股芳香,馥郁、清醇中又有那么一点点甜腻味,弥散在空中。

“一朵相应一朵精,一瓣更比一瓣新”。

阳光下的苦楝花,开得与它的名字一点也不忌讳。繁密细碎的紫花,清新爽快。大伞似的树冠,每一枝干生长的树叶,都像撑开的一把雨伞。无数把雨伞构成一把巨大的雨伞,为树下的小桥遮风挡雨。

树下的桥,其实就是将两根木头拼拢,两头用爪钉一钉、一铆,就成了小溪两岸通行的桥。桥离溪面不过五米高,但桥下正对的是瘦骨嶙峋的青石:梆硬、尖锐。许是有了苦楝树的庇护,桥下两头爬满的藤藤蔓蔓,一年四季都那么葱葱绿绿。小溪水清澈无比,溪边的水草四季铆足了劲地绿,芨芨草拉长着身子只管往岸边疯长,白麻叶施展着素色绵帛外衣迎风起舞,水麻叶则安静地任蜻蜓在它身上打闹。

忙碌的人们无暇顾及这些习以为常的景色,正如此时的紫花,对如此美丽的苦楝花毫无兴趣一样。

紫花出生时,屋前的苦楝花正开得热闹。她的父亲就景给她取了这个名。紫花的家就在桥的那头,也就是苦楝树枝头的那家人家。走到桥的那头,三步距离于苦楝树下,沿着一条羊肠小道蜿蜒而上,就是紫花的家。每当苦楝花开时,紫花一打开窗子,就能看见苦楝树顶最耀眼的苦楝花。淡紫色的苦楝花,像一把把倒状卵状钥匙,风铃般挂在枝头,圆锥形的花序几乎与叶子一样长。风只需微微一摇,就摇来满树淡雅的花香,这花香无数次飘进紫花的窗口,氤氲在她的房间。紫花看着那些像精灵、像发卡、像胸针的朵朵楝花,她有时羞红着脸娇笑,有时像丢了魂似地遐思,有时又是静静地发呆。

十八岁的紫花,已到谈婚论嫁的年龄。石桥桥头的钢镚和紫花相恋两年有余。每当钢镚送她回家时,两人依依不舍。晚风轻拂苦楝树叶,簌簌落下的苦楝花轻轻沾在紫花头上,钢镚亲吻着夜色中的美好。这棵树下,苦楝花香氤氲了他们无数个美好的夜色。多少个夜晚,紫花打开窗,闻着夜色里的苦楝花香,一针一线纳着鞋底、打着鞋垫。紫花喜欢正直、勤劳有担当的钢镚。看着一幅幅鸳鸯图案的鞋垫,紫花的笑陶醉在夜色浓郁的苦楝花里,紫紫甜甜地美……

“她家是农业户口!娶个农业户口进屋,会增加我们的口粮负担的。”这是紫花从地里回来,经过钢镚家时,从门外听见钢镚娘说的话。

钢镚娘才是钢镚,说话像随身装了个硕大的喇叭似的。

“农业户口怎么了?紫花那么勤劳善良。我就要娶她!”

钢镚也不示弱。

“你敢!如果你硬要娶她,我和你爹就不管你了!”

“那么多有购粮本的姑娘你不喜欢,偏偏要找个农业人口来抢我们的口粮,你不是存心跟我们作对吗”?

钢镚娘越说嗓门越大。

“不管就不管!我和紫花单独过!”

钢镚几乎是呐喊状态。

紫花听得出,这种争吵已不是第一次。难怪,在路上遇见钢镚娘时,紫花每次叫钢镚娘,钢镚娘都爱理不理的……

紫花在一片摔东西的破碎声中悄悄离开。

是啊,农业人口的姑娘家,在购粮本吃香的年代,哪家愿意娶个“粮食拖斗”呢?“门当户对”的婚姻,在那个年代,购粮本活生生地不知拆散了多少婚姻。就拿自己的伙伴来说,二秀不是和东升情投意合吗?自从二秀与东升相恋,东升娘像疯了似地每天都要在街上骂一阵,内容永远都是“休想到东升家抢口粮”。暮春的一天,二秀便离开小镇,远嫁他乡。还有娩珍,兄弟姐妹太多的娩珍,使得九冬的母亲直接上娩珍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数落娩珍家,说是为了购粮本,娩珍硬要死皮懒脸地缠住他家九冬……后来,尽管九冬和娩珍死心塌地要在一起,可是娩珍妈为了争口气,硬生生把娩珍嫁到外县。九冬也在苦楝花开的一个夜晚不知去向,至今没有音信。

想到这些,紫花心里不禁一颤。她将那枝摇曳在窗口的苦楝花拉近,把脸贴近紫紫的花蕊,闭上眼,呼吸它的清香:爱、苦恋、思念,亦或守望,伫立窗口,像满树的苦楝花一样紫紫薇薇、星星点点地拥簇枝端。又如紫花的淡淡忧愁,却又散发出一股莫名的芳香。这些苦楝花开得紫紫的耀眼。紫花的眼影、腮红、鼻尖,下巴全都在枝端的苦楝花花影中摇曳。

紫花知道,自己总是期待,她总是在不经意间,一抬眼就撞见紫紫薇薇的苦楝花,那花,依旧在窗口微笑着向她招手。很多时候,那棵苦楝树伫立风中,默默地,凝望着远天。夕阳映红它的发尖,叶子轻轻飘落,不打扰任何人。这棵沐浴晨辉暮霭的苦楝树,朝阳中紫色的风延续了天空的广阔,沉寂的云随时会降落在树端,月色溶溶夜,花香弄清影。

紫花推开窗户,她的脸庞、下巴,深情的眼睛以及努起的嘴角,在苦楝花若隐若现中浮动,连风都紫色无边。

初夏的晚风送来一丝丝凉意。

紫花透过夜色,茫然一片。然而眼前的这树苦楝花,却是开在她心里一束没有变化的回忆。那些深深浅浅的往事,开在紫花的梦里。一会儿,月光漫卷花心,月光只管大着胆子地亮,窗前的苦楝树,树顶像白天那样有时长出白云,有时长出炊烟,有时又长出一阵风,更多的是长出无数花香,若是这满树的苦楝花,永远都像晴天时该多好!晴天,那花像开在云端一样,清丽明朗。

想起下午时钢镚被自己拒绝进家门时,钢镚的满脸不解,紫花的心就隐隐作痛。钢镚没有错!钢镚的娘也没有错!错的是自己的农业户口身份、错的是为什么爱上钢镚?辗转反侧的紫花,做了一个紫色的梦:一场紫色雨,依旧是紫蕊朵朵、馥郁芳香。依旧演绎着盛夏的故事。伫立窗前,依稀中,一棵苦楝树周而复始地发芽、抽枝、开花,朵朵紫花芬芳着无尽的时光。夏季的清晨,雾霭微散,浓稠的鸟鸣在苦楝花的清香里聚会,风把欣喜与幸福毫不自私地分享给村庄。一会儿,天空下起了雨,雨中,落蕊如雪。钢镚拉着紫花的手,在雨中奔跑、奔跑…

第二天清晨,紫花打开窗子,外面真下起了雨。“小雨轻飞落楝花,细红如雪点平沙”。紫紫的苦楝花在雨中安静得像乖巧的孩子。本来细细丝丝的雨,透过树缝倒变得湿漉漉一片。紫花走在树下,她犹豫着是否要过那个桥。滴滴答答的雨滴打在树下的青草上,一个溜儿,像幼儿园的滑滑梯一样,来不及细细稳步,便滑倒在地上。这样,树底有的地方干燥些,有的地方又是微微湿润,有的地方却湿漉漉一团。苦楝树下各种不同的图案像地图板块中的荒漠,河流一样。

紫花徘徊不定。“种出斑痕千万点,剪开花瘦两三枝”。

仰望树顶,繁密细碎的紫花,宛如千万点斑痕点碰着紫花的心。树缝里窸窸窣窣掉下的苦楝花落在紫花头上肩上,脸上,鼻尖的苦楝花散发出雨中的苦香味。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苦楝花不一样的味道。走上小桥,朝那个方向走,以后的日子定是钢镚娘整日的数落和白眼。留住脚步,紫花知道自己和钢镚的感情有多深,难道自己也要步入二秀、盼盼的后尘吗?尤其是自己老实巴交的父母。

第二天黎明时分,紫花选择了和二秀一样的路。经过钢镚家门前时,紫花闭上眼,仿佛闻到那股淡淡的苦楝花香味,在自己的窗口,在钢镚的窗前。

年复一年。

岁月已渐远。

故乡桥头那棵苦楝树早已被搬迁后的水库淹没。而那一树苦楝花的开端、序幕,以及它的串串果子,却像一部经久的电影一样时常浮现在我眼前。好几次回到故乡,我都无法知晓紫花的下落,但我相信:她应该像桥边的苦楝花一样,即使风里带些苦涩,但它的芬芳仍在。


作者简介:陈珍秀,贵州省天柱县人。现就职于贵州省锦屏县三江中学。工作之余喜欢用文字记录生活,享受文字带来的快乐。有作品发表于各种刊物,有作品获奖。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