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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时读《平凡的世界》,都想做孙少安,最终都活成了王满银

 雨霁视角 2020-08-22
平凡的世界》是我最喜欢的小说之一,这部小说读过好几次,第一次读时,是在高中,那时未经世事,最羡慕的孙少安与田润叶、贺秀莲,少平和田晓霞的爱情,为他们而感动。想着长大了,也要成为像孙少安一样的人物,最看不上的配角王满银。
尽管后来的他“改邪归正”,浪子回头,在我看来,不过是浪荡一生后,一事无成、铩羽而归,对他充满了鄙视。
彼时,还是一个少年,理想之中的人生应该是少安和少平那样,刚正不阿,抬起脊梁,不变初心地过完光明的一生。
在生活中摸爬滚打多年后,再读《平凡的世界》时,才发现,自己居然活成了王满银,这个曾经最令自己看不起的小人物。


王满银在小说中,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他和孙家兄弟不同,他的祖上也曾经显赫过,只是后来战乱沦为赤贫,他幼年时躲避战火,失去了父亲,只有老母将他养大成人,直到19岁时,母亲去世,王满银彻底成了孤儿。
王满银身上没有农民的小富即安,也没有稳扎稳打靠双手改变生活的思想。他不甘心一辈子种地,他想到外面做生意,赚大钱,改变命运。
王满银是有点小聪明的,可惜他生在那个时代,除了一嘴的油腔滑调外,他没有半点生活的本事,只能沦为村中的二流子。
这样的王满银更像少年时的自己,总想做一番大事,不想像父母一样,端着一个稳定而没有突破的饭碗,过的每一天都是同一天,一眼就能看到尽头的生活。
二流子王满银在村中游手好闲,遭人嫌弃,这样的男人放到今天肯定找不到老婆,就是这样一个令人看不上眼的男人,但有一个非常美满的婚姻。
他的老婆是孙家的大女儿孙兰花,孙家也是赤贫,兰花从小到大没有穿一件完整的衣服,在同龄的女子之中,她显得那么卑微,孙家穷得全家睡在一个炕上,如果不是王满银,兰花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或者找一个另穷的人,嫁一个满身臭汗甚至打老婆的男人。


王满银很聪明,他看中了兰花吃苦耐劳,他知道自己不会种地,也不想种地,但兰花是一把种地好手,这样的老婆对他是一种弥补,他千挑万选之中看中了兰花。
王满银和普通的农民又有着许多不一样的地方,他注重外表,每次见兰花时,他都将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利利落落,他会给兰花送花,还会给她买新款式的衣服。
同时,王满银也是一个有情调的人,他几句甜言蜜语,就将兰花说的面红耳赤,兰花第一次有了被人重视的感觉,而且王满银唱得一手好信天游,每年村里扭秧歌时,王满银打扮得花花绿绿,扮丑逗得全村人哈哈大笑,除了不爱劳作外,王满银是一个非常懂生活的人。
王满银点燃了兰花追求爱情的勇气,在王满银之前,兰花生活得很卑微,她甚至都不敢想会有哪一个男人这么认真的对她,哄她高兴,把她当宝。王满银给了兰花爱情,即使他不争气,孙家人再看不起他,兰花也从不嫌弃他,不抱怨他不挣钱。
兰花对王满银的爱是盲目的,她自己带着两个孩子,任由王满银在那个朝不保夕的日子里瞎晃。


对于王满银来讲,兰花不仅是妻子,同时也是他的母亲。对于兰花来讲,王满银不仅是她的丈夫,也是她的生命,他弥补了她生命中所有的卑微,给了她爱情和亲情。
人小物的爱情,也是爱情,一场婚姻就是无尽的磨合,直到生活将所有的棱角都磨圆,被生活折腾得逆来顺受,只是王满银和孙兰花的婚姻问题比一般人更严重而已。
最初一开始,这场婚姻是不对等的,王满银带着目的娶了孙兰花,但自始自终,孙兰花没有像村里其他人一样嫌弃他,孙兰花也是穷人出身,她不会骂他穷,也不会觉得他窝囊,在这场婚姻里,孙兰花活得很卑微,与其说她的卑微来自王满银,倒不如说兰花的卑微来自孙家。
显然,在路遥那个年代,没有原生家庭的说法,但我相信,路遥的身边一定有着孙兰花的原型。
任劳任怨、从一而终这些思想是女人的裹脚布,将她们紧紧的束缚在那三寸之内,成了女性的枷锁。


孙兰花是一个合格的妻子,合格的母亲,而王满银呢?他绝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和丈夫,他的心思是走出农村,走向城市,他要去外面的世界,他想改变自己农民的命运。
他不想一辈子种地,也不想他的孩子种一辈子地。王满银的性格,如果放在改革开放后,他或许真的能闯出成绩。但可惜,他生在那个时代,他的那点狠劲与闯劲,都被淹没在那个时代的洪荒之中,村中的唾沫就像判官的笔,早已写下他的罪状。
初读《平凡的世界》时,真心看不上王满银,除了会一嘴甜言蜜语,三脚猫的泡妞功夫以外,一事无非,在外面闯荡了那么久,最后两手空空回家,在这些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兰花在承担,中年回家后,还要蹭少安的关系,去砖厂找个体面的工作,所有的好事与不要脸都让王满银占尽了。
再读《平凡的世界》时,王满银的经历狠狠的刺痛了我,他不就是年轻时的自己吗?
向往热闹、向往繁华,想去大城市找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为了梦想,为了活得更像自己。
王满银初到上海时,是张狂而兴奋的,他什么都没有带,拿着钱和货就去了,和初到上海的人一样,蜷缩在一间狭窄而又昏暗的小房间里。
直到有一天半夜,警察来查证,王满银从睡梦中惊醒,迅速从床上爬起来,他想拿一件外套披在身上,却几次掉在了地上,去开门的过程中,又撞翻了凳子。


开门后,他双手拿着身份证,反复强调自己是农民,来上海是做小生意的,不是小偷也不是抢劫犯。
直到现在,我才看明白了他当时的慌张,王满银虽然浑,但他没到作奸犯科的地步,他的紧张不是因为自己有案底,而是因为他不属于这个城市,即使在最阴暗的角落里,他也担心别人的盘问。
当他回过神来,看到镜子中的自己时,他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咋老成这样了?
看到这里时,我不禁掉泪了,这是第一次因为王满银这个小人物而流泪。他不就是生活中的自己,在这个平凡的世界里,年轻时为梦想而奋斗,中年时,为生活而拼命 ,最难过的是,发现自己已到中年,却一事无非,未来又还有多少年可以拼。
生活依旧没有起色,口袋还是空空如也。
有一个词叫“中年危机”,在职场上,中年是一个很尴尬的处境,上有老下有小,不敢辞职,不敢跳槽,不敢生病,老板可以随意压榨。
以前中年危机出现在35岁以后,而现在中年危机提前了,一到了27就开始恐慌,女的担心自己还没有对象,忙着四处相亲,相互在桌上一件一件的数自己的家底,就像在床前一件一件的脱衣服。
男的担心房价、车价、彩礼、忙着四处筹钱。人没到中年,就开始处在焦虑和恐慌中。


看到自己沧老的这一瞬间,王满银终于不想留在这个城市了,他想回家了,天一亮,他就处理了所有的货,将钱全部买成了老婆和孩子的东西,坐上了回老家的车。
这一幕,有多少人觉得熟悉,漂过几年后的人都如汪峰唱的:我在这里哭泣,我在这里祈祷,我在这里活着,也在这里死去。
其实,我们有什么资格去看不起、嘲笑王满银呢,他至少为梦想努力过,他认真的活过,他无非是想让老婆孩子过得更好一些而已,在他的理解中,一辈子种地是永远不可能富裕的,他只是想改变这一切而已。
和王满银相比,他反而是幸福的,他一事无成的回家,兰花和孩子一样对他非常好,孩子们仍然亲昵的叫他爸爸,兰花依旧当他是最亲爱的丈夫。
相比起孙少安、孙少平、王满银反而是那个最丰满的人,他活的生动形象,像生活中的自己,他被村里的人嫌弃,但却有一个贤淑的妻子,他漂泊几年,却还有一个温暖的家。
他身上承担了太多,和现在的人一样,无论城市还是农村,每一个人的背后都有许多无法言说的故事,不敢生病,不敢诉苦,忍受着最不能忍的辱。
生活就像强J,它不会因为你弱小,就放过你,也不会因为你反抗就怕了、饶了你。
人到中年之后,最可怕的不是压力,而是焦虑,有时候生活就像一滩死水,当浮躁、焦虑时,我总会看看《平凡的世界》,这里都是平凡的人,书很厚,语言很慢,不似小说那样跌宕起伏,也不像爱情那样轰轰烈烈,更像一壶陈年老酒,很绵很软,一点点的渗透、刺挠着你的心。


也更能懂,为什么《平凡的世界》初完稿时,会被各大出版社拒稿,而今却销量长青,没有经历过少年的天真,青年的无奈,中年的焦虑,真的很难理解书中小人物的这种焦虑和不安。
《平凡的世界》是一本适合在各个年龄阶层读的书,少年能看到里面的纯粹,读到孙少平精神世界的满足,青年能读到孙少安的那份坚持,中年能悟到王满银那份焦虑与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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