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如果用历史的眼光打量中国的八大文明古都，南京似乎是一座充满了历史悲怆感和痛苦感的迷梦之城了。孙吴、东晋、宋、齐、梁、陈，所谓六朝如梦，六朝金粉。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楼台烟雨中。充满着诗歌一样的迷梦和幻丽。从韦庄“依旧烟笼十里堤”的台城柳，杜牧“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丘迟“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的乡愁，刘禹锡“金陵王气黯然收”的王濬楼船，到毛泽东“虎踞龙蟠今胜昔，天翻地覆慨而慷”的百万雄师，南京的历史似乎走不出一个怪圈：它是金玉诗礼、钟鼎玉食的富贵繁荣之都；它是才子多情、佳人多艺的甜蜜温柔之乡；同时，它也是王朝覆灭、你来我往的悲怆凄凉之地。不管是李后主的“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还是陈后主的《玉树后庭花》，最后的结局，不外乎“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而已。 然而，不管建都南京的王朝起落兴衰江山易主在中国历史上发生过多少次，上演过多少幕历史的悲喜剧，都是中华民族内部的历史演进。用民族国家的眼光去看，都属于国家内部的矛盾变化政权更迭，也都是中华文明演进的必然轨迹。 在南京的历史上，只有一次——1937年12月13日的那一次，南京沦陷于异国侵略者之手！这座美丽了数千年的城市，史无前例地遭受了野兽的洗劫、杀戮、蹂躏、和糟蹋！血火之中，满目疮痍的南京，人间地狱的南京，魔爪下呻吟的南京，成为中国人心里一块永不愈合的伤口，在中国人的心里痛着且耻着！79年了，一刻也没有止息过！ 在这冬天的深处，79年前的那一刻又要来了！12月13日，南京，我为你心痛！为你哭泣和仇恨！我为我们这个民族所遭受过的苦难而眼含热泪！诗人说：“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着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南京的痛和耻，永远连着一群野兽的名字：倭寇。在我懵懂的童年里，尚不知道南京或者南京大屠杀这些名词的时候，我就知道了倭寇、鬼子，小日本。小时候在村子里，常常听到长辈摆龙门阵的时候谈到倭寇在我家乡犯下的累累罪行。后来上小学，除了课文上学的、电影上看的之外，老师跟我们讲的关于倭寇的两个小故事，到现在我都记忆深刻。 一个故事是关于苹果和梨子的，这两样东西都是我们家乡的特产。老师在课堂上说，小日本的国家小，资源少，在他们侵略到我们这里的时候，掠夺了很多苹果和梨子运回日本。日本的老师就拿着苹果和梨子到课堂上，让小倭寇们品尝，然后老师问：好吃吗？小倭寇们回答好吃。老师就告诉小倭寇们，这好吃的东西出产在什么地方，要想吃饱它或者天天吃它，就要到中国去抢！征服了中国，就能天天吃上中国的好东西！ 第二个故事，是夏天在场院上纳凉时，听老婆婆们说的。故事里的人物都有名有姓，连他们的后人是谁，都说得清清楚楚。倭寇扫荡到我们邻近的一个村子里，把没有来得及跑的人全部抓起来，男的不分老幼丢进水井里，然后再把村里的所有碌碡从进口推下去，把井里的人砸死、压实。我们这里的水井跟别处不同，是在地面向下挖一个深达几十米的圆柱形地窖，地窖的直径越往下越大，最下面大概有十几米的样子。这样的水井是用来储存全村一年四季的雨雪水的。这样深的水井，把人扔下去就会摔死，淹死，更别说用碌碡砸压了。那一次，倭寇几乎用村里男人的身体填满水井，没有跑掉的女人们，都遭到了畜牲的糟蹋。最惨的一个女人，在鬼子走后，村里的老婆婆用布鞋烤热救她（老人们讲的有具体的细节，文字实在不忍书写……）但最后她没有活下来。不是没救活，是她跳崖了。 吊诡的是，我对南京大屠杀有深刻的认识并不是学生时代的历史教育。我必须承认，在应试教育的背景下，历史在中考、高考等所有考试中所占的比分，都不足以让老师重视，学生拼命。在我从事媒体工作以后，我接触了很多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资料，我彻底震撼和愤怒了！张纯如写过一部影响较大的《南京大屠杀》，写完这书不久她就自杀了！日寇的恶行和野兽的兽性，摧毁了她对人性的既有认识和对人类的自信。陆续上映的关于南京大屠杀的影视，不断地丰富着人们的认识，教育人们认识那段耻辱和痛苦的历史，同时也不断地刺激着人们心里的伤疤。杜牧说“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在张艺谋导演的《金陵十三衩》里，这些有史以来被人骂着贱着的“商女”们，面对在南京城里烧杀奸淫的恶魔，表现出来的民族气节和拼死抵抗的形象，让丢掉大片国土的政客和军阀们，刹那间小到尘土里去了。 今天的中国，不乏软骨头的走狗和学舌的鹦鹉。有人要后人们忘记历史，一切向钱看；有人说学习历史不是为了仇恨，而是为了世界和平；更有人把南京30万同胞的累累白骨，变成或者试图变成一个学术问题，而不是民族的痛与耻！这是多么可怕而可悲的事情啊！九一八的时候，我的一位媒体朋友写过一篇文字，发在一个叫做《大地菲芳》的公众号上，他写到：“犹记得，参加一个小学校的爱国主义教育活动，和被请来的专家同台演讲。专家说，记住历史不是为了记住仇恨。历史只有放弃仇恨，才能前进。也许，从理论上说这话不错。民间不是有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说法么?我们不是曾经有过中日友好么？课文不是有过《樱花赞》么?可是，我特别讨厌这样的官腔。放弃仇恨，你问过85年前惨死在柳条湖的中国军民了么？你问过79年前南京的三十万累累白骨了么？你问过饱受侵略者铁蹄践踏的妇女儿童了么？你问过抗战十四年间三千多万陨身糜骨的活生生的生命了么？你问过脚下这块曾经被热血浸透、被战火焚烧、被魔鬼蹂躏得奄奄一息的土地了么？你问过了么？” 此刻，我依然想用朋友的这段话问问那些让大家淡忘历史忘记仇恨的专家们：你问过了么？ 夜深沉，在北方冬天的夜里，我无法想象79年前的此刻，南京那些同胞们的惊悚和绝望。电影《五月八月》里，五月和八月面对日寇野兽暴行时那惊恐无助的尖叫声，一如刺破苍穹的闪电，依然振聋发聩地在耳边回响！提醒着我们今天的人们，要给她和他们一个说法！给他们一份作为中国人的尊严！ 2016年12月11日凌晨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