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微醺,花香袭人。酒后茶余,随手拣一本书,在灯下漫无目的地浏览,见书中文字,饶有兴味,于是渐渐沉浸其中——书上说的是白居易的诗歌。 白居易曾经写过五首《放言》诗,都是奉和好友元稹的。大概在1300多年前,那时候是唐朝的元和五年(公元810年),白居易的好友元稹,因得罪权贵而被贬江陵司马。那个时候,都城在长安,江陵(湖北荆州一带)基本上属于蛮地,不是个好地方。而司马呢,是个俸禄还可以的闲官儿,属从五品,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副厅级调研员巡视员之类的官儿吧。元稹贬官江陵以后,写过五首《放言》诗,发牢骚,抒胸怀,骚人风致,淋淋漓漓。元稹的才华和白居易比肩,两人私交也不错,时人称之为“元白”。我们无从猜想,当白居易读到好友元稹在江陵写的五首《放言》的时候,心里的感受是什么。 其后五年,白居易步元稹后尘,被贬江州司马。在当时,江州是比江陵更糟糕的地方,白居易的心情可想而知。贬官途中,舟船颠簸,风吹浪激,白居易感慨万千,想起了好友元稹五年之前写的《放言》诗,这时候,他对这些诗歌的理解一定和五年之前不一样。于是,他步元稹诗韵而和之,遂有白版《放言》五首,其中第三首对后世的影响最大。其诗曰—— 赠君一法决狐疑,不用钻龟与祝蓍。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历史上的白居易有这么做作的文艺范么? 诗的意思通俗易懂。一言以蔽之,就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任何人,任何事,只有经过历史的检验,经过长期的实践,才能辨别真伪。一时一地的现象,不仅不能辨清是非,分辨真伪,而且还有可能“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白居易用了两个典故,来说明他的观点。一个是周公辅成王时,被别有用心的管叔、蔡叔等人散布流言,污蔑他要篡位自立。在管蔡流言漫天飞舞的情况下,大贤大德大智大勇的周公,依然惶恐有加,远遁避祸避嫌。后来,成王弄明白事情的真相,才又把周公请回来了。白居易说,如果周公没熬到水落石出那一天就死了,可能就要背一个造反的骂名呢?可见好人的好也是需要时间验证的啊! 另一个例子是王莽。王莽是新莽王朝的创始人,也是西汉王朝的终结者。没有王莽篡汉,就没有刘秀南阳帮二十八星宿的崛起,也就没有东汉的存在。照这样推理下去,没有东汉,哪有三国和《三国演义》?呵呵,历史可不是新新人类的文字游戏。历史很真实,很冷酷,有人说它是血与火,有人说它是火与冰,只有胡适说他是个任人打扮的小菇凉(姑娘),结果,这位民国大名人被这个小姑凉玩弄得客死异乡,活着和死后,都是名大于实。不知道老夫子再生一次,还会说历史是个任人打扮的小菇凉不? 王莽在没有篡汉自立的时候,也是一个谦恭有礼,好学向上的青年楷模,儒生模范。当然,他也与西汉王室沾点边儿。她的姑姑王政君是汉元帝刘奭的皇后,汉成帝刘骜的生母。仗着这层关系,最主要的是自己的努力,王莽在成帝时代就已经飞黄腾达,位高权重,名满天下了。成帝无子,死后由侄儿子刘欣继位,是为汉哀帝。汉哀帝极力打击王莽及其家族,王莽不恼不恨,雷霆雨露,都是皇恩,他都谦恭接受,谨慎修身。他的名望因此而遍及天下,众望所归。那时候,如果天下百姓人手一票选举,王莽一定是那个时代的川普。哀帝死,平帝立。平帝仅九岁,焉知世事轻重,国是缓急?此时,王莽的姑姑王政君已经是耄耋老人,可她人老心不老,对朝廷政治的影响力丝毫不比后世的慈禧太后逊色!老人家不是力荐几位德高望重能力超拔的辅政大臣辅政,也不是组建一个中央顾问委员会来顾问,而是力推王莽出来协助九岁的小皇帝主政,把王莽顺利助推到篡位自立的有利位置。于是乎,刘家的西汉王朝,毫无悬念地“颜色革命”为王家的新莽王朝了。白居易感叹说,王莽谦恭未篡时。在没有建立新莽王朝之前,王莽是个好人。而篡汉自立,彻底暴露了他虚伪奸诈的狼子野心,他从楷模而成为奸贼了。看来,衡量一个人、一件事,真的要有全局观,发展观,唯物辩证观了。 读罢白诗,思绪万千。站在窗前抽烟,就想,难道王莽颠覆西汉王朝,真的就没有一丝一毫的历史合理性吗?让一个众望所归的人,辅佐一个九岁的娃娃当皇帝,王莽的姑妈王政君到底几个意思?难道这老太太心里就没有那么一丝儿想法,要把刘家的江山改姓她娘家的王姓么? 谁敢说有?谁又敢说没有? 唉!春风沉醉的夜晚呀!若有一曲清词,几杯薄酒,亦或两三挚友,一枰黑白,该多好呀!再不济,若有郁达夫或者川端康成笔下的女子,长袖善舞,翩跹传情,抚琴清唱,撕云裂帛,也不枉了这微醺的时光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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