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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生命中的那些人:姑妈

 大地菲芳 2020-08-24

2018年07月24日  总第222期




姑母在父辈中排行第二,我们弟兄姐妹称呼其“二姑妈”。姑母出客高家,距离我们家有五公里,在旧社会,大抵女人从小都要裹足。印象中姑母是一个小脚女人,走起路来虽不象书上写的小脚女人莲步婀娜,但一步也迈不了多远,着实是有些费劲的。

在我们老家农村有一种习俗叫走亲戚,俗话说:亲戚要越走才越亲。逢年过节,父亲经常铺派我们弟兄姐妹去接姑母来家里过节,那时家里很穷,也只有逢年过节才偶尔见得上荤,接姑母来家里过节是我们弟兄姐妹几个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因为如果能够把姑母接到家里来,我们也许就能吃到肉。

接姑母的差事大多落到我和大哥及大妹的身上,记事以来,好象这件事情都是我们三个在做,我们也乐此不疲。去姑母家有五公里的路不算太长,但对七八岁的孩子来说,也不算近。其间要经过几个寨子,穿过以那街上,爬上高高的高家坡。单边所需时间要一个半小时,若是伴着姑母回程,时间会要得更长一些,毕竟小脚女人的脚不同于我们。

说是接姑母来家里过节,其实,姑母来我们家里的次数少之又少,她是知道我们家里的情况的,拮据的生活常常让我的父母焦头烂额,因为她的到来,父亲也许又要到别人家去借债。象“四月八”、“端午”这们样的节气姑母是不会到我们家来过节的,这两个节气正好是青黄不接的时候,正是我们家里十分困难的时候。但父亲让我们去接姑母来家里过节,却又是真心实意。往往这个时候,就算是孩子,姑母也不便于驳我们的面子,总是找一些理由,诸如现在农活多,牲口多,脱不开身等等托词不跟我们前往。末了也不让我们走,说她家里的猪吃得太凶,她一个人打猪草不够猪吃,让我们留下来帮她打几天猪草。还说你们忍心让老子累死吗?

姑母只有表哥一棵独苗,在家里溺爱得很。在表哥的上边,姑母也生了几个孩子,可都不幸夭折了,四十来岁时有了表哥,姑母喜欢得了不得,从来不要求表哥帮家里做些家务。在我的印象中表哥能帮家里做的重活也就是一年中偶尔背背煤,平时偶尔帮家里担担水,至于打猪草之类的小事,表哥也偶尔为之。打回来的猪草,相当一部份还是从别人花篮里挑来的。我们也乐于帮助姑母打猪草,把接姑母回家过节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一连在姑母家住上三五天,也在姑母家吃了三五天饱饭。




姑母是一个十分勤劳的人,姑母的每一件衣服都洗得发白,家里的桌椅板凳一尘不染。同时姑母也是一个十分会打算的人。那时割资本主义的尾巴,农民只能种庄稼,与种地无关的与经济挨边的都属于“投机倒把”。记忆中姑母一直在家里偷偷地烤酒,酒由姑父拿到其他乡村去卖,酒糟拿来养猪,一年要偷偷的宰杀一二头年猪,薰制成腊肉,以备一年所需。

姑母还是一个十分厚道的人,凡是到家里来的人,不管认识与不认识,遇上吃饭一定要请人家吃饭,遇上喝酒一定要请人家喝酒。如果遇上市管会和税务所下来的人员,那就更不用说了,走时还会让带上一壶酒或带上一小块腊肉。市管会和税务所下来的人员也没收过姑母家的酒甑,公社的人也强行将姑母家养大的肥猪赶到食品供应站去完成任务。后来也经常到姑母家来工作,也经常告诫姑母不准搞“投机倒把”,再后来大家面皮熟了,工作的事情也只是在嘴上说说了,更何况那些年大家生活都困难,人心都是肉长的,再说哪家没有个三亲六戚,哪家就没有个高低长短,唠唠家常,大家还沾亲带故呢,干部们在工作上能马虎就马虎,能睁只眼闭只眼就睁只眼闭只眼。姑父在高家兄弟间排行第四,族中辈份高,大家尊称一声“四爷爷”,姑母自然称呼为“四奶奶”。那些下来的干部,大多跟着族中小辈尊称姑母一声“四奶奶”。

姑母对表哥十分纵容,对我们弟兄姐妹却很严,要求我们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自己的衣服鞋子脏了要自己洗,作业要独立完成。我们弟兄姐妹几个从小就会包汤圆,也得益姑母。小时过年,我们几兄弟和妹妹们经常带上一把干面条或十来斤糯米,带上父母的诚意去给姑母拜年。然后以此名义在姑母家住上十天半月,春节期间老家农村有包汤圆的习俗,姑母和好面让我们自己包汤圆,规定各人包的各人吃。姑母包的汤圆小巧而精致,皮薄而匀称,煮时不漏馅。我们刚做的汤圆皮捏得不匀称,边口绞得不好,煮时易漏馅,捞到碗里象面糊,吃起来粘口。姑母不准浪费,难吃自己也要吃完。目的是鞭策我们认真学、认真做,后来我们都学会了包汤圆,尤其大妹包的汤圆与姑母包的汤圆一样漂亮,姑母说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连汤圆都不会包,以后谁要?

春节期间在姑母家最开心的事情是听说书,姑母的小叔子和寨子里的一个我们叫二伯的人是读过老学的人,熟读“四大名著”。正月初五前姑母家寨子里的人是不下地的,大家一年里也难偷几天闲,这个时节大人孩子,都喜欢来姑母家,男人摆“龙门阵”,说书,说三国,说封神,说西游,说红楼。孩子们尽情打闹,女人们则帮助姑母办吃的。后来喜欢读书,喜欢写些东西,与小时在姑母家听说书耳濡目染不无关系。


上高中以后,我来到离家几十公里的县城上学,父母为了摆脱贫困也离开了老家,全家到贵阳谋生。回去看姑母的时间越来越少,姑母家的境况也大不如前,在表哥结婚那年,一场雷雨,闪电引发了大火,把姑母家烧了个精光。姑母一下子老了几岁,动不动就发火,姑父,表哥,表嫂全部成为姑母发火的对象。姑父,表哥也就忍了,表嫂可是外边来的人,经常和姑母吵。一家人吵得不得了,后来表嫂负气与表哥也离了家,到了贵阳。起初表嫂也做些正当的生意,也赚了些钱,慢慢地表嫂觉得钱来得有些慢,开始想走邪道。姑母知道后,托人把表哥和表嫂叫回来。姑母苦口婆心对表哥表嫂进行劝说,表哥做不了表嫂的主,表嫂执意一意孤行。姑母感觉到很无助,正好当时父亲有事回老家,姑母想让父亲劝劝表嫂。当时太阳已落山,时间已接近傍晚,想起儿子媳妇不听自己的劝告,姑母眼里满是泪水,高一脚低一脚地出了家门,恨不得早一点见到我的父亲。没想到一脚踏空,跌落到近两米深的水沟里,被人发现时已经晚了,姑母就这样离开了人世,没有留下一句话。

姑母的死也没有让儿子媳妇收手,表哥表嫂没有听姑母的话,他们的固执为自己换来的是牢狱之灾。

遗憾的是姑母去世的时候我正要参加高考,父亲母亲没有告诉我,表哥也没有告诉我。是高考过后,父亲才含着泪告诉我的。听到姑母去世的消息,我简直不相信慈祥善良的姑母,坚强好胜的姑母,勤劳纯朴的姑母会走得这么快,走得这么突然,走得这么决绝。让我目瞪口呆,让我无所适从,让我感觉天在那一刻完全塌了下来,看不见一丝光亮。我禁不住大发悲声,眼泪象决堤的水,一下子流满了整个面门。好长一段时间,只要一闭上眼,姑母的身影就跃入眼帘,姑母的音容笑貌挥也挥之不去,夜里做梦也尽是姑母的影子。我知道姑母舍不得我们,也正如我们舍不得她一样。

姑母去世一晃已三十年过去,可是姑母的笑脸,姑母的身影却永远留在了我们的心底。成为一张张黑白照片,成为心灵深处永久的记忆。

姑母,天堂好吗?愿您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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欣赏杜均先生的亲情文字

1、春天我们看花去

2、荷叶上的村庄 (外两章)

3、我为母亲阅读

4、我生命中的那些人:母亲

5、我生命中那些人:父亲

6、我生命中的那些人:姑母


作者简介

杜钧,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织金县市场监督管理局干部。上世纪六十年代末,出生贵州农村,工作之余,喜欢堆砌文字,爬爬格子,曾在省内外一些报刊上发表过散文诗、散文、中短篇小说、杂文、随笔,但均属于自娱自乐,并一直在自娱自乐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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