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情树
(小小说）
赵金凤
新婚燕尔，但苏雅依然觉得迷茫无助，孤独感依然阴沉沉的包围着自己......
因为，新郎整天板着个脸，不待见她。
七天的婚假，第三天新郎就把苏雅一个人扔家里，上班去了。
父母早逝，苏雅在舅父家长大，从小缺亲少爱，过着孤零零的日子。
八十年代，三千块彩礼算是个不小的数目，只因婆家愿意出三千块彩礼，苏雅就嫁给了新郎。
来到这个新家，苏雅和谁都生分，尤其和新郎特别生疏。新郎的态度出奇的冰冷，这让苏雅难以名状的不适应。总觉得新郎憋着一股邪火，会一触即发，让苏雅对新郎有种畏惧的感觉，不愿意和他待在一起。
新郎故意在疏远自己，究竟是为什么，苏雅不得而知。
苏雅在新郎的眼里捕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情和柔和，能感受的只是冷傲和无情。面对自己的善言善语和热情，新郎总是冷漠的拒于千里，整天没有一句话。除了吃饭按时回家，新郎的去向和动向从来不会透露半个字。
他进门就是埋头吃饭，从不拿正眼看苏雅一眼，吃完饭，碗一扔摔门就走，碗在桌上打着旋转，脚步声已经出了院门。
整天混迹于朋友中的新郎，和朋友们打的火热。与朋友们在一起时他像换了个人，和颜悦色风趣幽默，说着掏心窝子的话，热情洋溢的做好人好事。但他就是不回家，就是不愿意和苏雅说一句话。和苏雅在一起时，眼睛里流露出的都是仇视和极度的不耐烦。
和朋友们聚会玩耍，他妙语连珠，摩托车上带着女朋友谈情说爱，他温柔体贴。回到家就是一个陌生人就是一副冷面孔！
丈夫的冷酷无情，让苏雅觉得非常难受，百思不得其解。她一边默默勤奋地干着家务活，一边悄悄观察着家里每一个人的脸色。每天收拾屋子，在婆婆的卧室里，苏雅总能捡到五角钱一块钱，天天如此，日子久了苏雅明白了，是婆婆在试探她这个媳妇，手脚是否干净。
门口堆了一大堆煤，苏雅每天把公婆一家人的屋子烧的暖暖的，可自己的屋子像个冰窑。煤是公婆用钱买来的，没人准许，她就不敢烧。忙活一天，大家都睡了，苏雅怯生生的回到自己的小屋，冰冷难捱的寒夜，冻的她缩作一团睡不着觉，她永远忘不了来到新家的这个冬天。
在这个新家，苏雅觉得自己就是个扛活的，什么活都留给她一个人，除此感觉不到任何有温馨的气息。
九个月孕期，苏雅没有因自己是孕妇而得到一丝一毫的怜悯。十几口人的家务活，以及生活饮用水，还是全靠苏雅一肩挑，孕期和平日没有区分，忙里忙外都是她一个人的身影。
丈夫宁可帮别人割草放羊，也不会帮她挑一次水。对苏雅挺着大肚子挑水的情景，丈夫熟视无睹冷若冰霜。苏雅自怜自卑的在这个家里生活着，比以前还要孤独。
她小心翼翼的尽着媳妇的本分，勤快的伺候着这一家人的生活起居，老老少少都是她的主人，吃咸吃淡全凭他们安排。
新郎难得开口说一句话。这一天，他指着院子中央的一大堆葡萄藤对苏雅说:“把这些藤条修剪成一尺长短，码齐放好......”安排完活，他又急匆匆出门了。
葡萄藤条弯曲细长，宛如苏雅的心事，一团理不清的乱麻。
不知不觉已是正午饭口了，新郎走进院门，看见埋头干活的苏雅和冷冷的锅灶，劈头盖脸一顿训斥:“老子要吃饭，饭呢？”
“好好，我现在就去做，一会就好，我干活忘了做饭”。
“你忘了做饭？老子三千块钱买你来就是做奴隶的，你就是我家的奴隶，你就得不停的干活，再顶嘴小心老子打死你......”新郎愤愤地又出了院门。
此刻，苏雅恍然大悟明白了，原来新郎的心里有怨气是因为那三千块的彩礼钱！
不多时，新郎拿了两个馕饼放在桌上，苏雅正要掰开吃，新郎抢先一把，从苏雅手里夺走了馕饼，并附上一句“要吃自己买去，这是我的”。
悲哀从心里贯穿而过，同样的事发生过三次后，苏雅暗暗下定决心，再不吃嗟来之食！一定要还清这笔彩礼钱，不让别人给自己挑理，要自强自立的生活，她暗暗下定决心要付诸行动。
既来之则安之，这里是自己的家，要想不受歧视，就要更加努力的对所有人好，对新郎好。苏雅更加自勉勤奋的干着家务活，想用自己的双手承担那三千块的彩礼钱。一定要为这个家多做贡献，绝不让新郎心里有纠结，想用实际行动化干戈为玉帛。
有一天新郎翘着二郎腿给苏雅看脚上的袜子，“你看看，这是我的女朋友给我送的袜子，挺好的吧”。一脸的窃喜。苏雅气愤的质问了一句，他跳起来从外面掂了个棍子，进门就往苏雅身上一顿抽打，苏雅挺着临盆的大肚子，在地上滚的浑身都是土，幸好被婆婆劝住了。
苏雅的善良和忍让，新郎误认为是抓住了泄愤的把柄。从那时起新郎每天对着苏雅，随时随地要说这样的话，提醒苏雅多多干活，低头赎罪。甚至是往苏雅脸上吐痰吐口水，更为不堪入耳的话，他都能说的出口。
新郎对苏雅的态度习以为常，骂的是顺口溜嘴，不折不扣一个凶神恶煞。
第二个冬天又来了。有一天，婆婆要带苏雅妯娌俩去走亲戚，出门后怕新郎挨饿，苏雅做了充分准备。和好的面，炒好的菜，烧好的开水，一应俱全后才放心的跟着婆婆出门了。三天后婆媳几人回到家，推开自己房门的一刹那，苏雅愣住了。只见屋子中央，一堆炉灰高高堆砌，像个隆起的坟墓，炉灰上都是小便后留下的痕迹，锅碗瓢盆狼藉一片，生活垃圾满地都是，盆里的面长满了黑毛，床上被子乱作一团，新郎极尽所能在挑衅苏雅的隐忍......
苏雅常常一个人发呆发愁，深深地为自己的未来担忧。
新郎的言行越来越不可理喻，他越来越不把苏雅放在眼里。整天不着家，来去匆匆夜不归宿。每天都是，黎明之前偷偷潜入家里。对苏雅横挑鼻子竖挑眼，稍有不顺非打即骂。丈夫，对苏雅的厌恶发自肺腑，对苏雅的排斥咄咄逼人，对苏雅的苛刻近乎残忍。面对丈夫的飞扬跋扈和冷酷无情，苏雅以为所有的丈夫都是这样，所有婚内的女人都如自己般生活，因此从不跟他计较。反而更加细心体贴的照顾丈夫，孝敬着公婆。想用自己的行为感化他，期待有朝一日丈夫能对自己好点。踏进婆家后，苏雅的日子就拉开了水深火热的序幕。
很久没有回娘家，这一天在公婆的哄劝下，丈夫答应和苏雅一起坐火车回娘家。一路上他把苏雅一个人扔在车厢这头，自己在车厢另一头。苏雅只好把吃的喝的源源不断的从这一头送到那一头。一路上无微不至的照顾丈夫，希望他能展开笑颜开开心心的。
在一个熙熙攘攘的站台上，苏雅看到一个卖香蕉的摊点，她想买点香蕉。摊主是个能说会道的年轻女人，看到苏雅一脸懵懂无知的样子，就说:“发黑的香蕉好吃，你买发黑的吧。”苏雅转身问身边看热闹的丈夫，丈夫侮慢的说:“对，就听人家的。”苏雅信以为真尽捡了些发黑的香蕉。回到火车上刚坐定，丈夫一脸的幸灾乐祸:“发黑的香蕉快坏了，你说好不好？傻货笨怂，上当活该！”说完丢下善良的苏雅扬长而去。
在车站买了一堆特产，苏雅一个人实在提不动就对丈夫说:“你也帮忙提一点吧。”没想到，他夺过苏雅手里的货物，当街一扔，拂袖而去。边走边发火:“给你娘家拿的东西，凭什么让我提！”
到了娘家，丈夫愈发的不耐烦，处处找茬，动辄发火。他怕苏雅慢待自己，时不时地在苏雅耳边敲警钟“老子现在离开了自己的家，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是我三千块钱买来的奴隶，别忘了，你要好好养着老子”。
在娘家的日子里，苏雅怕丈夫想家不习惯，处心积虑的对他好，从点滴细微处入手，给丈夫递送有人疼爱的温暖，希望他安心的陪自己在娘家多待些日子。
但丈夫像一块捂不热的冰，哪怕苏雅对他再好，还是闷闷不乐提不起精神。
夜里他一把扯掉了苏雅的枕头，“这是我的枕头”苏雅弱弱的低声说，可丈夫把俩枕头落一起，转身睡去。
深夜里电视节目结束了，他不去关电视，故意把苏雅吵醒，黑白电视机上一片雪花声。苏雅问:“为什么不关电视机？”“又不是我家的电视机，干嘛要我关！”苏雅不敢争执，怕吵醒别人。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面对纯朴的乡村环境，丈夫流露出十分厌恶的情绪。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待在你们家真不好，寡淡无味的生活，太没意思了”。
其实，他是不愿意过这种天天和苏雅待在一起的简单日子。他想以前的生活，想他的那些朋友，怀念以往过惯了的灯红酒绿的生活。
有一天，丈夫突然背上包要回家。苏雅的娘家人开始好言相劝，让他留下来，他竟然像个孩子似的哭泣不已。看着他执意要回家，苏雅只好又跟着丈夫回到了婆家。苏雅的温顺低眉，更加激起了新郎的胆大妄为。回到自己的家，他如鱼得水，重新又沉迷在纸醉金迷中不能自拔。吃喝嫖赌抽，成了他生活的全部内容，他说:“趁年轻要尝试所有的乐趣，死也不留遗憾”。
苏雅负责摆摊赚钱，他负责花钱，拿着苏雅赚的钱游荡在花花世界里。赌博吸食大麻，最后还觉得不过瘾，开始吸毒，过着光怪陆离的另类生活。
丈夫对苏雅的态度越来越不好，心态越来越扭曲。两个人貌合神离，虽然在一个屋檐下，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丈夫混迹于花花世界，尽自己所能捞取玩资。苏雅却在底层为生计拼搏，腊月寒天的季节脚冻的像个馒头，起早贪黑的拼命赚钱。
摆地摊的日子虽苦，但苏雅很开心，她终于给自己找了份工作有了依靠。既能一日三餐照顾这一大家人，还能养家糊口。苦乐年华中自给自足，她为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快乐着！
又一个春天来了，这一天，新郎手里拿了两棵树苗，给苏雅说:“这两棵梨树苗我们各栽一棵，我要看看你对我到底是不是真心，如果不是真心，这棵树苗就会死掉”。
苏雅小心翼翼的，把分给自己的梨树苗栽到了指定地点，两棵树并排一起在院子里。每天苏雅的第一件事就是给这两棵小梨树浇水，小心看护着两棵小树的成长。日子在忙乱中悄悄流逝，一个月过去了，苏雅栽的那棵梨树苗开始舒枝展叶，活的非常旺盛，可新郎栽的那棵梨树苗死了，变成了一根干枯的木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