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两茶”传奇 小鹿码头茶商遭袭 民国初年。湖南资江。安化县境内的小鹿码头。 深秋的一天傍晚,汹涌的资江拍击着江岸。小鹿码头上空暮云四合,阴暗的云层遮暗了码头,客栈和货栈的灯光若隐若现。岸边停泊着数十只木排和货船。这时,一叶轻舟划近码头,船未停稳,四个劲装男子即跳上江岸,急急登上青石铺成的圆弧型台阶码头。码头两侧为斜坡,上部为泛亮的青石板。四个劲装汉子迅疾蒙面后,直奔码头客栈。带头大哥是个瘦高个,30岁左右。紧随其后的小个子提醒道:“禄顺哥,是去上梅山客栈查找,还是下梅山客栈查找?”上梅山客栈即新化客栈,下梅山即安化客栈。两家客栈是小鹿码头最大的两家客栈,两地排工或船工从洞市出麻溪河入资江,无一不视哪方属地各奔其客栈,投错了门时,不免遭到欺侮。禄顺脸色阴郁地盯了码头一眼,有几分霸气地说;“守湘,哪个客栈敢招惹我们?去安化客栈。” 安化客栈处于码头左侧,是栋木屋,房檐下刚亮起两盏红灯笼,安化客栈4个字大而显目。禄顺也不声响,带着3个弟兄突然出现柜台时,让身穿藏青色布长衫的老帐房吓了一跳,战战惊惊地问道:“几位客官找谁?”禄顺盯住老帐房:“我找一个在洞市购进了安化黑茶的外地茶商,他是否住在你这里?” 守湘对禄顺谄媚一笑,转脸对老帐房粗声说:“茶商还带了长圆形、三尺多长的篾篓,有些重量?”老帐房转动眼珠,心想:自已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在码头上迎来送往,上百宗货物他哪样不知晓,此人追问的物件不是外埠盛传的“千两茶吗?” 老帐房不知其中隐情,讷讷说道:“一小时前,有位茶商入住, 40左右,身边还有一个精壮后生。他们入住时有二包货,一包像是篾篓状物,另一货驮也像是各种黑茶砖。” 这时,从厨房走出一位年轻伙计,他手中提个醬色包壶经过柜台。禄顺眼一眨,指着伙计喊道:“你过来。” 老帐房忙说:“伙计是给那位茶商送茶水过去的。” 年轻伙计见老帐房使眼色,只好走近柜台。禄顺夺过包壶,从怀里摸出一个油纸小包,把内装的黄褐色粉末向包壶抖落,然后轻轻摇动。老帐房见状,知道此人使的不是麻药,就是毒药,哀哀说道:“客官使不得呀。”禄顺恶狠狠一笑,摸出腰间雪亮匕首,架在老帐房脖颈上:“使得使不得?”守湘也冲到年轻伙计身后,用匕首顶在他腰上,吼道“还不给茶商送茶去!”年轻伙计脸色吓得苍白,不得不去送茶水。祿顺等人1个时辰后才进茶商住的客房。守湘一推开房门,祿顺等人速速入内。只见茶商的那名随从昏迷不醒,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中年茶商可能茶水喝得少,中毒不深,只是目光无神,浑身无力地仰靠在椅背上。见4人进房,只能瞪着这群恶人说不出话。祿顺支使3人清点茶商的货物后,走拢中年茶商,拍着他的脸说:“你是从汉口来的吧,我不要你们的命,只要你手里的'千两茶’。”中年茶商转过脸去。禄顺又扳过他的脸,并把匕首架在茶商脖子上,劈头一句:“趕快告诉我,你在洞市买下的是不是30年的'千两茶’?” 中年茶商摇摇头,缓缓地说:“这我不知道,我只是个帮办,具体贸易都是我武汉的老板用电报与洞市的茶号老板商谈。”忽然,禄顺一个耳光抽在茶商脸上,对方脸上马上出现5个手指印。中年茶商有气无力地说:“ '千两茶’都在你们手上了,你们看看不就清楚了。”说完闭上了眼睛。禄顺望着心力哀竭的茶商,知道逼不出个究竟,对守湘说:“撤,我们马上离开小鹿码头回洞市。” 守湘回应道:“祿顺哥,沒想到我们如此顺利就得手了30年的'千两茶’。” 祿顺皱皱眉头对守湘说:“如此贵重的30年'千两茶’,竟由这样稀松、不堪一击的的人来提取,我真难以相信。” 洞市老街店舖林立,商贾云集,作坊遍布,一清早就热闹起来。3里多长的青石板街上,一队队马帮带着清脆的驼铃声,先后从路两边的两层木屋群中穿过。穿过洞市的麻溪河边,首尾相接,一字儿排开的木排竹筏长达数里。随着河上雾霭徐徐散逸,木排竹筏渐渐离开河岸。这时,洞市老街中心东侧的桃红黑茶舖已经开张。这间茶铺两层,青石台阶,出檐,与周边屋接屋,檐挨檐,台阶相连,但又单独成一栋。茶舖里间摆了8张桌子,虽不贵气,但一张张抹得干净泛亮。打理黑茶舖的是30岁左右叫桃红的漂亮女子。她为人乖巧,四方活络,也不时为茶号做掮客,挣点活泛钱。她丈夫则常年在麻溪河跟他爹跑船运。此刻,茶舖里早坐着3位茶客,他们每天早上几乎是同一时间来到桃红黑茶舖。常来茶客的主脑人物是刘半仙,一头芲苍白发,说话中气很足,但眼晴弱视, 背后有人损他,叫他刘瞎子。刘半仙早年做过掮客,他的两个弟弟中,大弟是街上裕通茶行老板,二弟当码头箩脚头。另两位茶舗常客都年过6旬,3人茶趣相同,爱喝安化黑茶中的三级茶,它条索虽欠紧,呈泥鳅条,但色泽纯净呈紫油色或柳青色。3人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于是来茶舖一边品茶,一也谈些老街或资水上趣闻逸亊。且说桃红将3位茶客招扶得熨熨贴贴后,自个在柜台忙亊。刘半仙待几口茶汤润嗓,开始爆料前天小鹿码头茶商遭劫之事。他好像亲历其事,讲述全过程和细节绘声绘色,说得两位老者心惊肉跳。临末,他说:“劫匪用药麻翻主仆2人,并未夺命,只带走了两件黑茶?” 刘半仙然后故弄玄乎一笑:“人家是冲安化珍藏30年'千两茶’来的。” .爱寻根向底外号老镢头的老者惊问:“什么'千两茶?’” 刘半仙慢呑呑地说:“你这就不知道了吧,自从明朝将安化黑茶定为官茶以来,以天尖、贡尖和'千两茶’(大的花卷)为上品,是向天子入贡的珍品,清朝皇帝常将'千两茶’作为对西北少数民族首领和宗教领袖的特殊赏赐。近传,汉口有位巨商愿花巨资购入30年的'千两茶’,参展今年冬季的万国博览会。倘若此事成真,那就真让国人扬名全世界啦。” 老镢头生疑,问道:“前夜小鹿码头茶商遭劫,引发你一番'千两茶’的宏论,不是编的吧?” 刘半仙急起来,说;“这哪能呢?我亲弟是裕通茶行老板,茶商遭劫发生的第二天,从小鹿码头过来的人就把此消息告诉了我在裕通茶号的二弟。茶商遭劫的其中一种黑茶就是从他的茶号买的。” 老镢头又追问一句:“安化真有30年的、'千两茶’?它又在哪里?” 刘半仙摇摇头:“30年'千两茶’是传言。我兄弟做了几十年茶生意,也不知道30年'千两茶’在哪。” 刘半仙与茶友正惊讶间,正好有二人从茶铺门口经过。走在头的年轻人20出头,叫卓天雄,穿一件对襟蓝色短褂,身骨很健壮,一脸俊气。走后的男子叫罗云鹏,约30多岁,身穿浅蓝色长衫,中等个子,浓眉方脸,显得沉稳。年轻人脸上似有惊愕神色,退后轻声对中年人说:“元鹏叔,怎么这样快就有人议论'千两茶’的行踪?” 元鹏用手指抿嘴,摇摇头,说:“天雄,我们进去坐坐。”天雄会意地点点头。 二人走进茶餔,在刘半仙茶桌近旁的桌前坐下来。 这时,身着合体枣红衫的桃红轻盈地走过来,对罗元鹏柔柔地问:“客官,喝什么黑茶?我这里的安化黑茶分为4个等级,一级茶较细嫩,条索紧卷、圆直、叶质较嫩,色泽黑润。二级茶条索尚紧,色泽黑褐尚润。三级茶因它条索虽欠紧,呈泥鳅条,但色泽纯净呈紫油色或柳青色。四级茶叶宽粗老,条松扁皱折,色黄褐。一二三级茶均香味醇厚,你喝一杯后,肯定还会想再来喝。” 云鹏得体一笑:“我们就喝二级茶吧。” 不一会,桃红润如凝脂的手端来两杯茶,然后自报姓名,说街上人都叫她桃红,洞市老街上长大的。随后得体地问二人,想必是头次到茶铺饮茶,是远道来自宝庆、梅城,还是上梅山新化? 罗云鹏常走南闯北,不喜他人寻根探底,于是含糊答道:“我来得不近也不远。” 桃红乖巧地笑起来:“茶餔招待四方客,听口音,客官是上梅山新化人。”罗云鹏点头微笑。桃红声音圆润,笑着说:“上梅山,下梅山,共居梅山一家人,今日兄弟来了,我是用的 安化最负名的高马二溪原叶,还是3年茶咧。安化黑茶是后发酵茶,头年茶粗涩不好喝。”这时,茶餔又来了客人,桃红一笑离去。 桃红走后,卓天雄低声说;“云鹏叔,我有个预感,小鹿码头茶商被劫,是他们替我们先挡了一刀。此后,劫匪肯定还会在水路处处设下陷阱,我们是否考虑放弃水运,走陸路?”罗云鹏用手势止住卓天雄说下去,轻声说;“以后再说吧。” 罗云鹏一时心绪不宁,一边喝茶,心里想起了恩师伍再明的殷殷嘱托。当时,他和师父都在汉口码头的宝庆帮理事,一位巨商委托武师伍再明去安化寻购30年“千两茶”,说是耍替中国人爭口气,把安化的30年“千两茶”推上英国万国博览会。那阵子宝庆帮人多势众,自然树大招风,正好遇上了一件很棘手的事,师父深感责任重大,而面前难事不能脱身,便决定让爱徒罗云鹏前往办理。正好罗云鹏的小同乡卓天雄想来汉口。师父伍再明对罗云鹏说,你此行正好去新化带出天雄,一路也有个帮手。罗云鹏佩服师父高明。眼下,需要确定走水运,还是走陸路,但当务之急是寻购30年'千两苶’。当桃红给罗云鹏、卓天雄沏第二杯茶时,罗云鹏扫了滿室茶客一眼,试探地问道:“桃红姑娘,你这茶餔生意兴隆,想必知道各处消息,刚才邻桌一位长辈提到30年的'千里茶’,可真有此茶?又在哪里?”他忽然省悟这提问太过直白,便淡淡地说:“我只是随意问问。” 桃红嫣然一笑:“我倒想起来了,我曾听一位老茶客对我说过,'千两茶’的传人姓刘,就住在本县江边村,刘家的'千两苶’绝技传男不传女。刘家有沒有3 0 年'千两茶’也未可知。” 罗云鹏心中一喜,这消息来得全不费功夫,此行正好循此线索寻购30年“千里茶。”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毫无表情,只是不在意地“哦”了一声。 事有凑巧,罗云鹏、卓天雄二人刚走,禄顺垂头丧气地进了桃红茶舖。原来禄顺一行人将劫回的“千两茶”送至一家老苶号鉴定,那只是3年的'千两荼’。懊丧之际,他又收到了汉口道上主子的明传电报,汉口方面告诉禄顺,寻购30年'千两茶’的人已到安化,严令他们加快办亊速度。桃红正给一位茶客沏过茶,一见禄顺这模样,诧异地问道:“又遇到什么不顺心亊了?喝杯茶解解乏。”说完去给禄顺沏茶。 祿顺与桃红自小在洞市老街长大,禄顺大桃红两岁。他爹是麻河边箩脚子,靠码头搬运讨生活。两人自幼相处甚欢,桃红16岁那年,禄顺娘向桃红父毌提亲。桃红父毌则早看中了有大船有店铺的那家独子,桃红只好遵从父母之命嫁了过去。祿顺从此不见桃红,上梅山新化名武师门下学艺。这些年又做茶号掮客,一边为往返云贵的行商押运货物。他日子渐好后,不时来桃红茶餔喝茶,也讨些商道消息。禄顺喝了几口茶,有了精神,便问桃红最近有无与众不同的过往商客。桃红便把刚才前来饮茶的两位茶客描述了一番,说那位穿长衫男子还问她,安化有无30年“千两茶”。她说,还发现,那年长男子后背有个窄而长的蓝布包,年少后生腰间也似有兵器。 “年长男子后背是暗藏的兵器。”禄顺脱口而出后,眼内精光四射:“那位茶客真问了30年的'千两茶,’这就说明2人正是来寻购30年'千两茶’的人。” 桃红不解地问:“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禄顺盯住桃红笑着,一仰脖,喝完杯中茶汤,站起身急着往门口走。桃红追到门口说:“你可别胡来呀。”禄顺狞笑了一声,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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