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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音乡俗忆乡情

 新用户6525yWoI 2020-08-30

乡音乡俗忆乡情 

肖海涛

摄影:水易居

       前日参加完一位高中同学六十五岁生日聚会,回家的公交车上,听到一群老年朋友恰谈甚欢,好熟悉的乡音,不禁精神为之一振。途中有些朋友陆续下车,坐在后面的我赶紧挪到前面,认真看了一眼其中一位还没有下车的朋友,不禁惊呼起来,原来竟是我十多年没有见面的原大市教育局领导和同乡。朋友也立刻认出了我,双手紧紧握在一起,关切的问候和兴奋的话语通过熟悉的乡音温暖了整个车厢。“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唐代诗人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抒发了一种久客伤老的情感,千百年来不知引起多少游子心灵的共鸣,因为他通过乡音搅动了一种人人共有的普遍的乡情。俗话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是什么东西掘开了心灵的源泉,能让两个异地相逢甚至素不相识的人能瞬间感觉到相知的喜悦,原来是亲切的乡音撩拨起的浓浓乡情。

摄影:水易居

      乡音是沟通人与人之间情感的纽带。无论你在南国北地,无论你在海角天涯,一句熟悉的乡音立刻就会让天边的故乡近在咫尺;有时候,在茫茫的人海中,在拥挤的车船里,一声熟悉的乡音马上就让你找到相识相知。一位老漂的朋友跟随子女客住深圳,人地生疏,友朋皆无,整天抱怨寂寞无聊,精神空虚。一天晚上,他突然打来电话,兴奋的说有一位家乡的兄弟要跟我说话。我正纳闷到底是怎么回事时,他马上说明了原因:原来在近万人居住的小区里,他正是通过路上行走时听到的一句熟悉的乡音认识了我的那位家门兄弟,以后他们便成了天天一起喝酒聊天,一起共话乡愁的朋友。乡音就是绵绵春雨浸润的那一方水土,他养育了那方水土上共同的灵魂;乡音就是弹奏在心中的那一首悠扬的旋律,他使扎根心田的故乡山水剎那间便组合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摄影:水易居

      世事易变,乡音难改。乡音凝固的是人们对故乡一种融化在灵魂的呼唤。乡音难忘,难忘的是对故园故土那种深深依恋的感情,乡音难改,难改的是是对祖宗先人们的怀念和敬畏。曾经听到一位朋友讲起这样一个故事:一位年轻的儿子在外当兵多年,有一年回家探亲,父母和乡亲们十分高兴,用故乡最隆重的宴席招待他。席间那位年轻人操一口不伦不类的北方话,不停的问这道菜是“啥?”,那碗汤是“啥?”,众人先是面露愠色,后是心生厌意,正在大家感到场面尴尬之时,只见年轻人的父亲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大声喝道:“么事啥,啥,啥,你就是个忘记了祖宗么事也不晓得的哈东西!”故事可能有点夸张,但其中蕴含的意义是耐人寻味的。乡音就是伴随着出身的故土烙在自己身体的印迹,忘记了乡音,就是忘记了自己的根本;亵渎了乡音,就是数典忘祖,亵渎了祖宗的灵魂。

摄影:水易居

      乡音有时候是开启记忆闸门的按钮。一个偶然的场合,听到了一个朋友用乡音讲起“家花野花”的故事,那些土得掉渣的乡音显得那么亲切那么动听,一下子把我带回到生我养我的那一方土地,脑海中又清晰地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人影。我似乎又见到了那位住在隔壁的左村长,听到了他和婆婆坐在门口唱起“家花没有野花香,南风没有北风凉”的民谣声。左村长原先是隔壁村子的土居,一场瘟疫使他的村子遭遇了灭顶之灾,全村人死亡殆尽,他成为了左姓家族最后一位传人,村子也被后来的邹姓占据。他只有一只眼睛,人称左瞎子;听说土改时当过村长,年轻时跟旁边湾子的一位年轻寡妇好上了,曾演绎过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故事;夫妻俩无儿无女,是生产队的五保户。在那个生活极度困难的年代,婆婆整天坐在纺车旁,靠給别人纺线挣些油盐钱;她纺的线又细又匀,深受大家喜欢。尽管日子过得很清苦,但夫妇俩却非常乐观。他们很恩爱,哪怕只有一碗稀粥也要两人分吃。三年自然灾害时吃海菜花,爹爹拉不出来,婆婆硬是用手帮爹爹掏弄出来。那首“家花没有野花香”的民谣就是他们留给我的最深刻的记忆。历经苦难而精神不颓,身处困境而从容乐观,相濡以沫而彼此关爱,这就是生长乡音的那一方水土养育的故乡人的平凡摯爱而坚韧的品格。

摄影:水易居

      是呀,乡音就是一粒扎根在心田的种子,每时每刻都在生根,发芽,展叶,开花。离开了故乡已经很久很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越发感到乡音的亲切,越发增添了对故人故乡的怀念。人们总是在离开了故土之后再去留恋家乡的美好,就如同失去了的东西才感觉到它的珍贵一样。乡音除了能串起一些过去的人和事,也会串起故乡的风俗和人情。一次同乡的朋友聚会,酒席将散,我放下饭碗,左手掌心向上摊平,右手执筷平伸在左手掌上,然后说了一声“有偏了”。同桌的一位年轻朋友百思不得其解,过后问我:“肖校长,刚才散席时你做的那个执筷的手势有何用意呢?”于是我耐心的跟他解释:“这是我家乡的一种礼节,也是一种习俗,左手掌心向上平摊,筷子出头,说明我的父母已经走了,自己出头了。如果父母双方或者有一位还健在,就要右手执筷抵住左手掌心,这说明他还有父母在上,自己没有出头。“有偏了”则是一句客套话,意思是对不起,失礼了。”这些在岁月中日渐失落的家乡语言和习俗,它所反映的是一种特定的风俗人情,也是乡土乡俗刻在一个人身上的永远抹不去的烙印。

摄影:水易居

      说到乡俗,我们自然会想起那些中国传统的 民俗文化。民俗文化是民间民众的风俗生活文化的统称。譬如说马上就要到来的春节,它是中国民间最隆重盛大的传统节日,是集祈福攘灾,欢庆娱乐和饮食文化为一体的民俗大节。俗话说“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因而各地的春节又因地域文化的不同而又存在着习俗内容和细节上的差异。春节谚语云:“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糊窗户,二十六炖大肉,二十七宰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去吊酒,三十晚上闹一宿。”很显然这是北方人过年的习俗,不过与我们当地过春节的习俗大同小异。春节的有些习俗沿袭了千年,有些已经成为整个中华民族共同的宝贵的文化遗产,如贴春联,贴门神,倒贴“福”字,吃年饭,守岁,祭祖,拜年等等。宋代王安石《元日》“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描绘了一幅除旧迎新的景象,成为所有中华儿女共同的希望寄托。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加上文化大革命等历次运动和移风易俗的影响,许多旧的风俗习惯已经渐渐淡漠甚至消失了,留在记忆中的只能成为对已逝岁月的缅怀,而这种缅怀有时也会在不经意间激起人们心底的波澜。

摄影:水易居

       就说春节祭祖吧,过去这是整个家族和家庭最最严肃而慎重的事情。全族人聚集在祠堂里祭祖的隆重场面我没见过,但家里过年祭祖的情景我仍然记忆犹新:大年三十吃年饭之前,祖父先在神龛上点燃蜡烛,烧起高香,又在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祭品,然后走到门外,顷刻又躬腰转身回来,做出一个背人的样子,口里还自言自语地说道“请祖先们回来过年了!”待到祖先们一个个背回来坐定,祖父先一本正经地向祖先们磕三个响头,并小声说道:“祖先们保佑全家平平安安,五谷丰登”。然后就是我们磕头行礼。在正月初三祖先们过完年后,祖父又会把他们一个个背起来送走,等到来年过年再接了回来。祭祖的仪式庄严而肃穆,谁也马虎不得,这在我幼小的心灵里埋下了一颗敬祖畏祖的种子。故乡孝昌作为“孟宗哭竹”和孝文化昌盛之地,孝道风俗的传承千年不绝,我想这也是一种醇厚乡风乡俗的历史积淀吧。如今,祖父已经逝世三十六年了,除去某些封建迷信的成分,虔诚的祭祖仪式也在这个以功利为追求的现实中变得虚无和浮浅,许多好的习俗也改变了它原有的意味成为了一种掩人耳目的作派。有这样一个真实的故事,一位年迈的父亲死了,在外打工的儿子从千里之外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中办理丧事,三天过后,儿子在亡父的灵位前放上几个馒头和一瓶矿泉水,然后对他说:我要外出打工,没有功夫在家給你烧五七了,桌上有馒头和水,饿了渴了你就将就吃点喝点吧。”听到这个故事,我的心里像是塞了稻草把子一样堵得憋闷。我想,在现代城镇化的进程中,农村的凋敝不仅仅是环境的恶化,田地的荒芜和人口的流失,更主要的还是优秀传统文化的失落和良好道德风尚的沦丧。从这个角度来说,党中央提倡振兴乡村建设美丽乡村其意义尤其深远。

摄影:水易居

       除了祭祖,故乡春节另外一个还没有消失的习俗是拜年。如果说贴春联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和对美好未来的祝愿,那么拜年则表达了人们对亲朋好友的祝福敬重和感恩。在故乡,拜年的时间是有规定的,除了特殊情况一般不能更改。如正月初一是给家族的长辈拜年,初二是外甥給舅舅拜年,初三是女婿给岳父岳母拜年,初四以后则是回拜,时间可以灵活安排,但仍然要遵循亲疏关系和年龄大小的顺序。如果谁家老人了(指老人死了),当年就是“新香”,正月初一族人都要去磕头,主人要设宴款待;初二所有的亲戚都要去“行香”,主人更要成席招待。“行香”时出嫁的姑娘要置办“三牲”(鱼,肉,鸡)和挂幛子(写挽幛挂在灵堂中央),这是作为出嫁的女儿对养育了她的父母的最后报恩。小时候,我最无奈的事情是初一去拜年,一大早起来,穿上祖母和母亲纺织的土布做的新衣服,先给家里的长辈们拜完年,我便带上弟妹们去給隔壁的大婆婆(祖母)和大伯妈拜年,她们是我们么房中亲近的长辈,大婆婆有一个姑娘早已出嫁,是个孤老;大伯解放前是读书人,乡绅,土改时死在牢中,两个近二十岁的儿子也在两年内相继死去,只剩下四个姑娘,因而大伯妈也算是个孤老,用当时的话说,大婆婆和大伯妈都是地主婆。初一去給地主婆拜年,那时在别人看来是反动透顶的,但是我们还是去了,因为她们首先是我的亲人和长辈。现在想来,在那个人人见之而无恐避之不及的时代,大婆婆和大伯妈能在大年初一得到一声“給您老拜年了”问候,心里该是得到多么大的安慰啊!儿时的拜年留给我许多美好的回忆:舅舅的压岁钱,尽管只有五毛,但那也是一份沉甸甸的祝福;舅妈的腊肉煮糍粑,尽管平常,但那是招待最尊贵的客人才有的待遇;特别是三外婆的瘦肉臊子油面,直到现在还香在我心里。现在,被我拜年的长辈们早已远逝了,留给我的只有那无穷回忆和怀念,这也是故乡铭刻在我心底的记念。

摄影:水易居

        小孩小孩你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小孙子用不关风的口唱着腊八的民谣,啊,又是一年腊八节了,微信群里,远方的朋友也送来了衷心的祝福。不知不觉,在年年的拜年声中,我的生命已走过了六十五个年轮,又该准备压岁的红包了,我要为新的一代送上最真诚的祝福,祝他们健康成长,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岁月在流水中翩跹,传统在光阴中流转,风俗在继承中延续,故乡在回想中渐远。此刻,安静地坐在寒冷的冬夜,万家灯火之外,那是熟悉的乡音在呼唤,那是醇厚的乡俗在留连,那是深深的乡情送来温暖。拉长的思绪里,永远牵绊着的是故土的那一方绿水青山。

   (202013日完草)

摄影:水易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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