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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牛山 作者 赵振然

 新用户81954R2z 2020-08-31



              水牛山

          作者     赵振然

   名山大川去过不少,但它们都不能代替水牛山在我心中的位置。
   一说起这座不知名、不起眼的小山,我常常回忆起那段逝去的时光。
我那时也就七八岁上下,放了学常跟着二爷爷去西坡玩。去的最多的那块地叫“试验田”。玩累了,常常坐在地上,出神地望着西方的那座山——它在春日的晴空下看上去那么青翠,那么显眼,像一团青色的云孤独地浮在广袤的平原上。
自然,我对眼前的这座山充满了好奇与向往。我问二爷爷那是什么山啊,二爷爷说那是水牛山。又问那水牛山离我们这里有多远啊,二爷爷说不远。又问它走近了看是个什么样啊,它有多高啊……我记不得二爷爷说什么了。
  以后,每逢去西坡“试验田”,或是玩,或是做农活,我总是喜欢停下来远望一会儿水牛山。春天和冬天看得最清楚,颜色也大不一样;夏天和秋天便被树叶和庄稼遮住看不到了。我想,如果有一天我能亲自走到它的脚下,一睹它的面容,那该多好啊!
少年心事当拿云。又过了几年,在1985年2月1日(农历腊月二十三)那一天,终于实现了这个梦想。
那天刚放了寒假,便骑车朝着山的方向奔去。在没有硬化的土路上,我看到不少拉白石头的拖拉机,摇摇晃晃吱吱呀呀从身边驶过。地势越来越高,山色越来越清楚。不知是哪一会儿,我看到那水牛山由白色突然变成了乌云色。
站在山跟前仰望,虽然它的海拔只有一二百米,又是一座孤山,没有我想像中的那样高大雄伟。但在它面前,我还是立马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毕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见到山的模样啊。我说不清自己那时的心情,有兴奋,有好奇,也有稚嫩的感慨。特别是山北侧那些似人凿,又似天然的石窠,仿佛巨大的虎爪熊掌,又似仙人神拳猛击岩壁形成,深深地吸引了我,让我久久地停在那里凝望着,畅想着……
这是我第一次去水牛山,印象新奇而又模糊。
第二次去水牛山的时候,是次年的2月11日,也就是1986年的阴历正月初三。我在日记中这样写道:
   到了十一点,东疏的姑夫和青蕃(注:“蕃”应为“川”),表哥也来了……十二点的时候,表哥一直缠着我要去西边的水牛山走一趟。我起初不愿意,后来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缠,我只好陪他去……
  其实,那天我是很想去水牛山的。在我看来,水牛山是唯一一个不收费的离家最近的“旅游景点”,是村里的每一位孩子,特别是在农村这个小天地里呆烦了的孩子都热切向往的地方,只是担心大人不同意。没想到,表哥仅长我一岁,我们两家相距十多里路,他居然也知道我家西面的这座不知名的小山。
我们俩没有吃午饭,就偷偷地溜出了大门。于是,两个少年像冲破了网的鸟一样,无比自由快活地向远方飞去。在崎岖的乡间小路上,我们骑着两辆破自行车,左一歪右一斜地迎着朔风向西进发。一路上兴奋地交谈着,急切地期盼着,车子除了铃铛不响,其它任何一个部位都哗啦啦、叮当当响个不停……
  表哥,时隔二十多年,还记得那次水牛山之行么?
  时间如指间流水,转瞬即逝。自第二次去水牛山之后,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期间或出门上学,或搬家,或忙于俗务,再也没去过那座山。
  2000年4月15日,那天风和日丽,天气格外好,不知怎的,一下子想起了久违的水牛山,心情也忽然明亮起来,下了决心要去。那段时间,工作实在太忙,烦心事实在太多,心里特烦,总有“苦差何时到头”的嗟叹。想到婚姻、事业、未来,更是一片茫茫。
其实这种感觉由来已久。以前很多的时候,我总是出神地望着办公室窗外的那排高大的杨树,总想着等叶子黄了的时候就去水牛山玩玩。可是,叶子黄了又绿了,绿了又黄了,天天被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压得喘不过气来,怎么也抽不出时间,身心疲惫到了极点。
这些年我走得好累呵。
墨西哥著名作家塞尔西奥·皮托尔在《逃亡的艺术》一书分析作家应该选择什么样的生活时,得出一个结论:逃亡。逃亡——这何止仅是作家的宿命!每一个奔波于山阴道上的疲累之人哪个内心不有这种或隐或强的渴望!尤其像我等居于人多心杂环境中的“刀笔小吏”,竟日里磨擦穿梭,推位摇移,遐迩亲仇,矛盾辗转,灵识纠缠,心灵竟也找不到栖息之地,何其痛苦也!我多想像浮士德那样,逃避到风景优美的阿尔卑斯山,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治疗心灵的创伤,多想像《三国演义》上的刘备从曹操处出走那样,“撞破铁笼脱虎豹,顿开金锁走蛟龙”,到水牛山上玩一玩啊,也好让烦累的心享受片刻的休息和宁静。
这天终于来到了。于是一个人带了饼干、可乐,戴上墨镜,骑上二六型自行车,便优哉游哉地上路了。
9点钟左右,我沿着县酒厂的路往西行,穿过花园村、孙村集、西河村,远远看见了那座熟悉的山形。时隔多年,这次,我看到的水牛山不同于以往,远看起来,它就像一个夹心的汉堡包,又像一顶圆形的帽子。
沿着南侧弯曲小道登山,不多会就来到那块摩崖石刻前,再次驻足欣赏,上刻“舍利佛汝问云何名佛云观佛者不生不灭不来不去非名非相是名为佛如自观身实相观佛亦然唯有智者乃有知耳是名观佛”51个大字。字迹清晰、笔法遒劲,与泰山经石峪,铁山摩崖石刻风格相近。据《金百学》记载:“而周之吉日癸已即摩崖刻也。而佛经之有石刻……始于高齐,宇文周时。”审其格数,应与经石峪摩崖刻字的时间相同,亦即为北齐人所刻。伫立在石刻前,我的心一下子拥有了从未有过的宁静。
登山远眺,眼中尽是万里平畴。一块块绿油油的麦田被杨树隔开,西北面那座小小的村庄隐没在浓阴密林中,几缕炊烟袅袅升起,宛如大画家钱松喦笔下的江南水墨画。站在山顶上,隐隐耳闻山下有叮叮当当打石头的响声,并不显得嘈杂。古人云“鸟鸣山更幽”,在这里,“石鸣山更幽”,仿佛偌大的空间只我一人…… 突然传来了宋祖英的歌声:
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美丽,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小时候,我以为你很神奇,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歌声渺渺茫茫的,在风中时断时续。我那会儿惬意极了,使出浑身力气,大吼几声,吼声随着风向传向远方,吸入的清新空气霎时将肺腑洗得干干净净,随后又俯身将小石子拾起,连同郁闷一股脑甩出老远……
以后,每到春天或心情烦闷的时候,我都要去一次水牛山。哪怕是不上山也要在山下转一圈,然后才回去。岳母家离山更近,回家探亲的时候,时间再短,也要骑上那辆摩托车逛一遭。或登上山顶,或来到山坡下的田间地头,就那样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风中,关掉手机,什么都想,或者什么都不想,让时光从慢慢地轻轻地从耳畔从指间滑过……
我感到在这样的地方,没有城市的喧闹与浮华,没有世俗的倾轧和欺诈,没有功利的诱惑与烦恼,人们彼此隔得那么远,而与天籁、大地、山川、与地里的庄稼离得那么近,感到神秘而兴奋,感到心胸开阔,轻松自然,感到在尘世间的你争我夺是那么的乏味、无聊。人不能老是一个劲儿地在世间拼争,需要有一段沉静的时间。就像达摩面壁十年,终于心有所悟。
于是,回家的时候,来时的重重心事渐渐淡去,有了一种如释重负,豁然清明的感觉。只是还牵挂着何时能再来这里,就像汪国真写的那样:
        原想这一次远游
        就能忘记
        你秀美的双眸
        就能剪断
        丝丝缕缕的情愫
        和秋风也吹不落的忧愁
        谁曾想 到头来
        山河依旧
        爱也依旧 
        你的身影
        刚在身后 又到前头
   水牛山,20年前,我来你这里,是抱着一颗没有污染的纯净的童心前来探奇寻梦,而今天再来时,哪知竟背负上如此沉重的心灵垢埃啊!我真的不知道,此时的我,与20年前的那位少年是否还是一人?难道,真的只有泪流满面才能诠释此刻的心情,才能找回儿时的旧梦吗?
   感谢你,水牛山,感谢你陪伴我走过的那些或喜悦或感伤的日子。
   水牛山,我宁愿相信你就是一剂麻醉药,吞下去,死去与否并不重要,哪怕让我片刻无痛,片刻逍遥也好。

       


        
 赵振然,山东宁阳人。与文学结缘数十年,在《时代文学》、《人民日报》等发表作品若干。近年致力于散文的写作。


编辑部:

水天茫茫   闻雨时

主      审: 水天茫茫

主      编: 闻雨时

制      作:水天茫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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