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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乡情怀|麻溪寻河

 文乡枞阳 2020-09-01

在我的熟人圈子中,有许多“吴”姓朋友,因为我的母亲也姓吴,母亲属于枞阳的“豸岭吴”,所以,见到“吴”姓朋友,我就很自然地问到他是哪里的“吴”姓,他们很多人都说是“麻溪吴”。

我对“麻溪”这一地域还很陌生,他们说“麻溪”指的是麻溪河,在钱桥镇境内,麻溪河在过去还是很有名气的,麻溪河周边的人家几乎都姓吴,为了区别其它地方的“吴”姓,便带上地域名称叫做“麻溪吴”。从此,“麻溪河”便留在我的脑海里,很想有机会去一睹风采。

终于,机会来了,安庆的几位老同学“五一”小长假想来枞阳,到麻溪河采风,因为他们也没有去过麻溪河,要让我引路,我欣然答应。在枞阳县城上了他们的自驾车,来到其林镇,然后转向朝着北边的“村村通”公路,直达岱鳌山。在岱鳌山的三贞庵景区停留片刻,便到钱桥寻找麻溪河。

来到钱桥镇上寻问麻溪河,问了几个都说不知道,还是一位开饭店的老板指了路,说麻溪河就在钱桥镇的西南边,离这大约两公里。

离开老板的饭店,车子导航,一会儿就到了我们寻找的目的地,一条干涸的河道横在我们的面前。我们一行中的一位说:“这大概就是麻溪河了。”我将信将疑,这就是我心中久仰的麻溪河吗?这时,一位老人从一旁的屋里出来,我们主动上前打招呼,老人姓周,是在这里住了多少代的当地人,十年前老伴去世,儿子在太原打工,老人便独自一人守着一幢楼房。当他知道我们的来意之后,便十分肯定地答复我们:这就是钱桥的麻溪河!

这不免让我倒吸一口凉气。我心中的麻溪河,应该是河面宽阔,河水荡漾,河中船只往来频繁,河畔两岸杨柳依依。可是眼前的麻溪河,就像一条空旷的峡谷,谷底是一湾湾浑浊的浅水。从河床沿坡以上,杂草丛生。

不过,我们立足的麻溪河的北岸,是一排排茂密的大樟树,遮天蔽日,一些民居在大樟树的掩映之下,显得别有格调。大樟树下面,到处是破砖碎瓦。周姓老人说,历史上的钱桥街就在这里,后来发大水,房屋倒塌了,街就移走了,移到现在的钱桥镇。

老人又说,对面的南岸,过去也是街道,南北两岸,都有一个大土墩,土墩的形状像荷叶,历史上称为“荷叶墩”,相向对称。两岸往来,靠船摆渡,启、靠地点都是荷叶墩。老人给我们讲了个故事:历史上的麻溪河,春夏多雨季节,河面很宽,河水湍急,船至河心,被湍急的河流冲得直打转,因而常发生翻船沉没的悲惨事件。

大约在五百年前的明朝时期,一位桐城东乡的孕妇来到百里之外的西乡,在此乘船过渡,船至河心,突然风雨交加,船遇险情,满船乘客惊慌失措,孕妇惊慌之中双手合掌,默默向上苍祈祷,如果能躲过一劫,母子平安,将来孩子有发达之日,一定要在这里修建一座桥,以造福乡里百姓。孕妇的话或许感动了上天,立刻雨停风止,一船人安全渡河。后来孕妇回到东乡(今枞阳县仪山乡)的家里,果然生下一个儿子,这个儿子后来果然有了出息,读书求功名,官至朝廷的尚书。这位尚书就是明朝大名鼎鼎的钱如京,他为了完成母亲的遗愿,筹资捐款在西乡的麻溪河上建起了一座桥,因尚书姓钱,后人为了纪念他,便把这座桥叫做“钱家桥”。

钱家桥两岸的居民逐渐多起来,有了店面,有了商埠,形成了街道,这就是历史上的钱桥街。为了区别今天的钱桥街(钱桥镇),人们便把历史上已经湮灭的钱桥街称为“钱桥老街”,把钱家桥也就称为“钱家老桥”。今天,麻溪河上的钱家桥,几经修缮,自然不是五百年前原始的“钱家老桥”,但我们从桥两岸的跨度,从桥面两边护栏那被岁月磨得光溜溜的青石板,以及桥墩的古朴苍凉,似乎还隐隐约约看到老桥的影子。

周姓老人向我们详细介绍了很多麻溪河的历史故事,从老人的介绍中,结合我眼前所见的麻溪河,再联想过去生态环境没有遭到破坏的麻溪河,我的眼前突然出现了幻觉,似乎还原了麻溪河那曾有的历史沧桑。

近看麻溪河,从河底到河岸,有十多米的高度,河面的宽度有七、八十米,如果在发大水的季节,水漫两岸,河面最宽的地方要超过百米。远看麻溪河,呈“S”形由西北向东南。它发源于岱鳌山,岱鳌山处于 桐城、庐江、枞阳三县(市)交界的地方,这里是典型的丘陵地貌,方圆有几十公里,山峦起伏,大小山峰相峙耸立,最高峰龙王顶海拔270米。

干旱的季节,谷涧溪流淙淙,常年不断;若是雨季,方圆几十公里的山洪咆哮而下,汇聚到几十公里长的麻溪河,然后涌入浩瀚的白荡湖,涌进万里长江。麻溪河丰富的水源,不仅催生出河畔两岸秀丽的风光,而且还催生出两岸万亩良田。今天,我们站在钱家老桥上,环顾两岸,看到的仍是一览无余的畈田,畈田较高的坡岗上,点缀着一些绿树成荫的村庄,周姓老人说,这些村庄都是后来人口增多时移居过来的。

钱家老桥的北岸还有一幢几层的粮站大楼,一道高墙将大楼和职工宿舍围成一个独立的院落,虽然现在里面已空无一人,高墙的大门铁将军把门,锈迹斑斑,但仍可想像当年粮食重埠水路运粮的热闹与繁华,几百年来,麻溪河一带,的确是鱼米之乡。

在农耕社会,哪里水源丰富,哪里土地肥沃,便是吸引人们迁徙的地方,麻溪河这块丰腴的处女地自然也不例外。大约七百多年前,一位名叫吴恩光的人,从江西婺源来到麻溪河畔,看到这里水美草肥,便在麻溪河畔定居下来。麻溪河这条母亲河,孕育着吴氏的后人,吴氏子孙经过数代繁衍,历代人丁兴旺,为了区别其他地区的“吴”姓,麻溪河畔的吴姓族人,便称为“麻溪吴”。

麻溪河水美草肥,水产也就自然丰富。周姓老人说他还记得小时候,常在河里捕鱼,他说那时候河里的鱼真多,又大又肥,红脊白翘鱼,每条都有一、两尺长;鲤鱼、胖头、鲶胡子、草混子,以及河虾蟹鳖,不知其数,如果下雨发洪,河里的十几斤的胖头、鲢子跳到岸上是常有的事,一遇发洪,小孩子们便出门守在岸边,等着捡鱼。

靠山吃山,靠河吃河,水产资源丰富的麻溪河,惹人眼红,自然成了周边各姓族人争夺的地盘,麻溪河畔,经常发生举族斗殴,事件不断,弄得地方官也十分头痛。麻溪吴族人为了在麻溪河争夺更多的地盘,分享更多的水产资源,便在上游的“桥头埂”处,选择一位族人去穿“红鞋”。所谓穿“红鞋”,就是将一双铁鞋烧红,谁有胆量穿上它,谁就是胜者。吴姓人花钱买了一位家奴穿了“红鞋”,一缕青烟归西,其他姓氏从此再也不敢在麻溪河畔争雄,于是,二十多公里长的麻溪河,几乎成了吴姓人的独产。今天我们来到麻溪河,听到当地人讲到这段“穿红鞋”的故事,感到无比的惊讶与震撼。

麻溪河下游的南岸,历史上有个姚王集,西距钱家老桥大约两公里,东离浮山风景区也只有数公里。今天的年轻人对“姚王集”这个名字感到陌生,但在历史上,在整个老桐城乃至邻县,它是一个如雷贯耳的地名,它曾是著名的耕牛集贸市场,周边各县乃至省外商旅,不远百里千里,纷至沓来,贩牛贩马贩驴骡,民间或买或卖,都在此处进行交易,明清直至民国年间的几百年,姚王集曾盛极一时,拥有全国四大“牛集”之一的称号。

小时候,一些见证过姚王集市场的老人常描绘耕牛交易的空前盛况:每当逢集,牛市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这时最吃香、最权威的要算牛市上的“经纪人”了。牛市交易市场上的“经纪人”,又叫“牛经纪”,他们凭着多年的相牛经验,为买卖双方讨回一个相对合理的价格,因此,都深得双方的信任与爱戴。

在过去的农耕社会,一头耕牛几乎就是一户庄稼人家的全部家当,如果买卖不慎,就会落得倾家荡产。为了在牛市交易中不吃亏上当,他们便把自己全部的信赖寄托在“牛经纪”这位中介人身上。要想成为一个远近知名的“牛经纪”,不是靠玩小聪明,更不是凭巧舌如簧的一张嘴巴,而是凭自己的道德良心与过硬的相牛技术。

当买卖双方都请“牛经纪”相牛评判时,“牛经纪”如同伯乐相马,从上看到下,从头看到尾,然后再对牛的年龄齿口、外相内质作出精到的分析,说得双方均心服口服。最后再依据当时的市场行情,报出价位,双方接受后,“牛经纪”便站到牛市中央早已准备好的八仙桌上,宣布评判的结果。尽管市场上闹闹哄哄,但一看到站在八仙桌上的“牛经纪”时,立刻鸦雀无声。 “牛经纪”大手一挥,报出价位,彼此成交。成交宣布之后,便是一阵阵持久的掌声。

姚王集旺盛的牛市,与钱家老桥两岸的商埠共交融,外地商人涌入姚王集,带动了当地的消费升级,促进了钱桥老街的发展与繁荣。麻溪河两岸,以钱家老桥为中心,客楼街道有千米之长,街面青砖石板,无论晴天下雨,街道干干净净,人流如鲫。

秋冬季节,外地客商住在钱桥老街的客栈,喝着老酒,品尝着“河水煮河鱼”的美味,或许顿有“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宁饮一杯无”的感受吧!

麻溪河两岸的人家,家家几乎都有通向河边的石阶,春夏月色朦胧的夜晚,年轻的妇女从家里出来,在河边上边用棒棰捣衣边哼着小曲,这对外地的客商来说无疑是一道绝美的风景;河边沿岸一排排柳树,柳条飘丝,轻拂着河面,仿佛要把涟漪微皱的河面抹得平平静静;河中的大小船只停泊在娑婆的柳荫下,忙碌一天的搞船人难得这片刻的闲暇,坐在船头上对月吹箫。少妇的捣衣声,搞船人的笛箫声,还有那两岸草丛中凑热闹的虫蛙声,汇成一曲绝妙的交响音乐,绝妙的交响音乐又化成一曲异域他乡的催眠曲,把出门在外的商客带入思旅恋亲的梦乡。

周姓老人还向我们介绍了麻溪河畔的关帝庙和进士牌坊。关帝庙在钱桥老街北街的中央,庙门正对着麻溪河,三进高大雄伟的建筑,第二进供奉着关羽大帝的神像,迎纳四方虔诚的香客进香朝拜。关羽是三国时期蜀国的大将,是蜀主刘备的义弟,《三国演义》描写他身曹心汉、护嫂无邪,是一位忠贞义士的形象,后来在民间视关羽为道德精神的楷模和维护正义的化身。商贾之家,必供关帝神像;商埠重镇,必建关帝神庙,都是借助关帝的神威,希望经商无欺,公平交易。

钱家老街的商会,是麻溪河一带商人的娘家,商会的大小活动,都在关帝庙进行;商会的商道条规,都在关帝庙产生。民间的“关帝”文化,熏陶着商人诚信经商的品格并自觉地约束着自我的行为,如果有谁违背了商道行规,就会被人不齿,也就无法在麻溪河立足。

关帝庙除了是商会经常活动的地方,它还是一个公益慈善的活动场所。每遇荒年,北方难民逃荒要饭来到麻溪河,白天在外乞讨,晚上就住在关帝庙,有的还拖儿带女,全家要饭。当看到成群的要饭人流时,钱桥老街一些富商大户,便发动当地的商家,在关帝庙前的广场上,垒起土灶,熬粥赈灾。

离关帝庙不远的地方有七座进士牌坊,是麻溪吴族为其后裔子孙考上进士而建,以向世人彰显吴氏出人。自明清以来,麻溪吴氏的确兴旺发达,人才辈出。麻溪河养育了麻溪吴氏,“麻溪吴”繁衍成当地的望族,麻溪吴族人亲眼见到了当年钱尚书筹款建造“钱家老桥”的善举,他们视钱尚书为偶像,鼓励族人读书上进,将来为朝廷做事,为百姓造福。

吴一介、吴用先、吴应琦、吴叔度、吴世荣,麻溪吴氏族谱上记载的这些族人,都是明清时期治国安邦的优秀人才,麻溪吴氏族谱中记载的从七品县官到一品大员,明清两代就有上百之多。

民国期间,麻溪吴族中又涌出许多国民党大官和将军,解放前夕,他们有的跟着老蒋跑到台湾,有的回到麻溪河,解放后为新政权所镇压。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两岸关系解冻,跑到台湾的麻溪吴族后裔回到大陆探亲,当看到钱桥老街的北街已经荡然无存,看到钱桥老街的南街还有数十户穿枋的木楼建筑,已断壁残垣,风雨飘摇,都感慨万端,嘘唏不已。

太阳已近西天,该离开麻溪河了。我们向周姓老人告别,最后再环顾眼前的麻溪河,若不是亲耳听到周姓老人的叙说,又有谁相信它昔日的丰采呢?此时,我突然想到罗丹曾创作的一尊雕塑《老妓》,一个年老色衰、干瘪丑陋的“老妓”,罗丹却称之为“美丽的欧米哀尔”。是的,眼前的“老妓”的确是干瘪丑陋的,但谁又能否认她年轻时的美貌绝伦呢?谁又能怀疑她曾让那些达官贵人、王孙公子神魂颠倒呢?麻溪河,你就是那最美丽的“欧米哀尔”。

--END--

来源:文乡枞阳

图文均系原创

转载请注明出处,侵权必究

 作者简介 

陶善才,男,

1982年安徽师大中文系毕业,

曾在浮山中学任语文教师,

后调到枞阳县委党校从事干部教育教学工作,

 高级讲师,党校副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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