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回 娘 家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东营微文化”为东营市作协重点扶持文学公众号。平台宗旨:体现人性本真,歌颂人间温暖,传播正能量......关注微信公众号“东营微文化”,每天推送有温度的文字!

回  娘  家

作者丨张玉红   摄影丨李金峰


 爹不在了,娘去了大哥家,再回娘家,已然物是人非。

打开锈迹斑斑的大锁,听风雨侵蚀数载的大铁门吱呀作响,一脚跌进荒芜的老院里。结金黄杏子的老树,长硕大粉红桃子的枝丫,都已不见了。它们只剩下斑驳的大树桩,孤零零地守在这里。
      那棵曾经高过屋脊的梧桐树,在泪光里摇曳。树荫下,大酒缸,小酒桌,醉醺醺的老人,还有湿漉漉的地面上的小洞洞,像一帧帧黑白影片,闪着满眼的白星。一幕幕逐渐暗淡的影片,叫我的心沉下去,让我的泪转出来。踩过父亲走过的院落,抚摸着母亲煮过饭的灶台,我来了,父亲已走,院子里再也没有了酒香。梧桐树虽然只留下了硕大的树桩,根却顽强地扎进屋基。
      父母在的地方才叫家。而这次,只是回来缅怀一下曾经的家。
      几次回这样的家,都会心有感触。我的这些感触,每每也会诉诸于文字。文字虽不精辟,每成文之后,都会交付给儿子看看。不为欣赏,只为让他知道,他母亲的根在这里,他的母亲是从这所老屋里开始人生的。


      老院老屋,因没有人居住而更加破败。
      黑黢黢的堂屋里,蛛网缠绕在门框上,久已干涸的水缸底部沉积着厚厚的灰尘。父亲笑吟吟的照片挂在墙上,他是在等待着我吗?在父亲的注视下,我拉开了三屉桌的抽屉。
      第一个抽屉里,有一本存折,余额早已为零,还有几枚硬币。那是父亲放钱的地方。父亲一生为钱所困。年轻时候,做过各种小生意。最早记得的是做香烛,只有一个最清晰的场景:窗户里面蒙上厚厚的被子,父亲和母亲坐在炕下,旁边摆着一只木头篮子,一个手摇的机器,倒进搅拌均匀的木屑浆,一人摇,一人接,截成长短一致的木屑细棍,放到炕头上最热的地方。经过一夜,晾干后就是逢年过节都用到的香烛了。不知道是不允许私自做香,还是不允许做香卖?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偷偷摸摸地挎着篮子出门,回到家就会有半瓶子豆油。最初的记忆里总有父亲和母亲为生活四处奔波的辛苦。养羊、种瓜、喂猪、造酒,都是父亲与贫困做斗争的营生。直到父亲68岁那年,他把一生积攒下来的两万块钱都交给我保管,我才知道,父亲终于有了存款了!他把存款存成了五年定期,要等着孙子外甥考上大学,留给他们。可是他没能等到那一天。父亲终其一生都在为摆脱贫穷而抗争,最后他终于摆脱了。即使生病的时候,父亲也没有动过他的那两万块钱,他要给他的孙辈留着。我至今才明白,父亲的病在后期,他坚持不回医院,或许是他不想再花冤枉钱了,无论花多少钱都是治不好的病,那就不花了吧!那个犟了一辈子的父亲,最终还是他赢了!


     第二个抽屉里有铁钉、锤子、扳手,还有散落的螺丝。这些生了红锈的铁家伙,早已没有了用武之地。父亲还是一个木匠。听母亲说,父亲最擅长的手艺是做三屉桌。锯木头,刨木花,拉线开榫凿卯,父亲一两天就能做好一张桌子。桌面光滑,榫卯严丝合缝,稳稳当当。至于当年父亲有这么好的手艺,为什么没有发家致富起来呢?母亲叹着气说:都喝没了。家里有一把精致的小椅子,椅子面平整光滑,椅子背有一个弧度,那是我和哥哥童年时候争抢的坐具。一般情况下是由父亲决定谁来坐,标准是谁多干活了。小椅子我坐得多,原因是我乖巧懂事,干活干到父亲眼睛里。我总在想,假如当年父亲能再坚持下去,能够多做一些家具,能少喝一点酒,我们家的日子或许很快就富裕起来的。可惜,我只见过这一把小椅子,还有一张矮桌子,但大锯、斧子、刨子、墨盒,一切与一名优秀木匠关联密切的工具,都是那么齐全,父亲为何就没有成为富裕的手艺人呢?听母亲说,父亲每做好一件小家具,就送给别人,然后再去喝上好几顿酒,这样就两不欠了!原来父亲的手艺都用来换酒了!手指头触碰着冰冷的铁钉,上面的锈迹里或许就有父亲的汗水。

 第三个抽屉里有一些票据,还有一纸合同。我把合同递给儿子,儿子说,姥爷酿酒还有合同啊!是啊,签订于2000年的酿酒合同,是父亲干的时间最长的工作了。也因父亲爱喝酒,造酒也要求技术含量高,既满足了口腹需求又提升了他人生的工作层次,可谓是一举两得。父亲酿酒喝酒,远近闻名。只要外村人提着酒葫芦到我们村,村民们就知道是找寻酿酒的老张。因酿酒卖酒喝酒而认识的人更是数不胜数。也有慕名而来沽酒的外乡人,父亲总是留人家先喝够再灌满酒葫芦。父亲总说:酒逢知己千杯少。看来是父亲遇到了知己的酒友,才会如此的慷慨吧。父亲虽是农民,但他一生最瞧不上的就是农民。他经常对邻居说,就会撅起屁股来干活,只顾看脚底下,也不会看看前头。邻居是一家地地道道的农民,生活因为勤劳也过得富裕,孩子们也已成家立业,在城里安了家。不知道父亲嘴里的看看前头是什么意思,或许他是对自己的人生知足吧!在家酿酒,赶集卖酒,树下喝酒,是父亲晚年的幸福生活。虽然一生很少下地锄地拔草割麦浇地,但父亲的收获照样丰硕。我们兄妹俩成为他一生中最大的财富。哥哥是八十年代的中专生,我是九十年代的大学生,在父亲眼里,我们都是端铁饭碗吃国家饭的。父亲走在大街上,腰板儿挺得笔直,说话就更加中气十足了。吹去抽屉把手上的灰尘,只剩下那一纸合同静静地躺在角落里,守候着父亲曾经的满足。


      合上抽屉,环顾四周。墙体剥落,地面隆起,吊顶垂落,老屋里没有一丝温暖,冰冷的空气刺激着鼻腔,刺激着眼眶。我想找一找当年留在墙上的豪言壮语,可是,时间这个小偷,已经悄悄偷走了,消失在它的长河里,无处寻觅。  

 这间曾经叫我发誓要永远离开的老屋,这个曾经是我日思夜想早日逃离的院子,如今已然破败颓废,已然成为荒芜。可是我呢?我回来了,我不止一次地想再躺在土炕上看看我亲手吊的顶棚,想再一次找寻刻在记忆里面的豪言壮语,想再一次闻一闻父亲做的高粱酒的辛辣。可是,院子里的梧桐树,树下的酒缸,院子里的老人都已不在了,眼前一片荒芜,心底一阵抽搐。

 街上有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出嫁的女儿们钻进车子,倚门而送的是双亲。笑容里的不舍溢于眼底,嘴上还说着:别惦念,路上慢点。

 离开老院,儿子轻快的步履踏在古老的长街上,身后是已近中年的我。

 老院里没有了父亲的身影,就像缺了灵魂的躯壳,了无一丝生气。虽是这样,我也会经常回到这里,忆起父亲的点点滴滴,找寻我的根之所在。

      我们也会被岁月带走,我能留着些什么呢?我能记得我的根在这里,我的孩子们能记得他们的根在哪里吗?

作者简介:张玉红,一名普通的语文老师。从没用过笔名,只有网名:秋水伊人。喜欢这个网名是源于“秋水共长天一色”,“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读书不多,偶尔涂鸦,只为自娱。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