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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你离去,就像看着我的父亲

 东营微文化_ 2020-0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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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营微文化”为东营市作协重点扶持文学公众号。平台宗旨:体现人性本真,歌颂人间温暖,传播正能量

我看着你离去,就像看着我的父亲




文丨王晓静   摄影丨旅途

初识你,在书里。
多年前偶得一本《门前黄河流》。你用凝重、坚定、饱蘸深情的笔触描赞故土。你说“黄河故道的泥土里收藏着我的胞衣、脐血,收藏着我的第一声啼哭和第一枚脚印,我的血的流淌、骨的站立、灵魂的行走……无不与一条大河有关”,我激动得浑身战栗,流着眼泪把身体斜出窗外,在墨染的苍穹下眺望千里之外的我的故土。从不知,我爱故乡爱得那样浓烈、痴缠,义无反顾,无论身在何处,揪住我心的永远都是那片并不富饶的土地。这一切,都归功于你——我最崇敬的诗人丁庆友老师。
再识你,在大浪拍天的黄河入海口。
那天的风很大很急,咸腥的湿气挟持着泥沙向岸上喷涌。人们躲避着,高喊着,大笑着,把气氛渲染得如海水般波澜壮阔。你穿一件灰色棉袄,背手阔步,静伫岸边,面朝大海,你削瘦单薄却很坚毅,你缄默不语,满眼含笑,几棵灰草在鬓角发抖。人们争先恐后来到你身边,簇拥着你拍照留影,你恭谦着礼让中心位置,推辞不掉便努力配合摄像师的镜头要求。同行的朋友兴奋地喊着“看,丁庆友老师”,旋即飞过去。而我,那个站在文学殿堂外踌躇许久却不敢叩门的年轻人只能远远地看着,羡慕着,自卑着。
返程时,你拒绝了为你准备的专车,选择与我们同坐大巴。你依然恭谦、含笑走过车厢的窄廊,你轻拍着沿途每个人的肩膀,众人在温暖的车厢里纷纷鼓掌。你微笑着望向我低身颔首,我知道你叫不出我的名字,可我,还是怯怯地,激动地满脸通红,正要挣扎着起身,你慈祥和善的目光告诉我,不必起来,坐着就好。
一路向南,我只管把耳朵竖起来细听你们谈文学聊写作讲时代变迁。你并不多言,你把话语权交给后辈,任他们海阔天空,听他们侃侃而谈。多数时间你只是静静聆听,默默点头,若有所思或轻声感叹,偶尔所言相悖你会插播自己的意见,只是言简意赅,不会高言阔论。你的意见常常一针见血,却不咄咄逼人;你的教诲常常语重心长,却不趾高气昂。彼时,那个坐在你前面的我写了一路笔记。
走出车厢的人们,万般不舍伸出双手向你道别,场面纷乱得让我动了浑水摸鱼的念头,只是这念头一晃而逝。我想啊,日子还长着呢,文学的路还远着呢,你是大风大浪里摇橹的人,我若化身一枚小贝,委身你的船尾,那将会是一场怎样意义非凡的旅行啊!
可一场大病偏偏就植入你的身体,它啃噬你的肉身成蝗群掠劫的庄稼地。苍天啊,你那清澈如水的眼是被谁扬的黄沙蒙蔽了吗?你一言不语,你双眼如炬,你枯槁的肩扛起祖辈传下来的大锄,走进五月疯长的玉米地。青涩的锯齿吻过你裸露的小腿和俯身垂下的小臂,你走啊走啊,倏忽就不见了。
送行的人们把脚板印满黄河口的碱滩,悲情的挽联在黄浪滔天的岸边铸成坚固的铁栏。而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我是那么渺小啊,如空气中的一粒浮尘,我是那么自卑啊,黄河口的文波诗海里没有我一滴水的贡献。我,拿什么告慰你滚烫炽热的诗魂!我把悲伤的眼泪埋进书里,兀自哀伤。
你也许会诧异,“姑娘,我并不认识你啊!你的悲伤从何谈起呢?”虽然我已是不惑的年纪,可对于近古稀的你还是有些年轻,我想你一定是愿意唤我作“姑娘”吧,就像我的父亲,永远对我只有这一个称呼。
我不介意你叫不出我的名字,我只知道,我深深地记住了你的。黄河入海口一别,我站在白腊树下,看着你离去。你频频回头、摇手、微笑,转身消失在人潮里。多年前,我站在老房门前的土坡上,也曾这样注视过父亲啊,他扛着锄头骄傲地走在野花初开的田梗上,他频频回头、摇手、微笑,转身回来时破旧的草帽里盛满了草莓、山枣,或是野核桃。而你,站成离去的姿势,再也没有回头。
我远远地看着你离去,就像看着我的父亲。我来不及细看你眉眼的距离,你华发、黑发的比例,初次相遇已是永别。
初夏的晚风颇有潮闷的意味,整理凌乱的书架时依然毫无悬念地捧起《门前黄河流》。大段的文字早已背过,却还是忍不住要打开,仿佛你就深藏在里面,不曾远离。滚过几声雷,雨串就跌落进窗外的庄稼地。
你说
望一片玉米
泪眼里
一棵是爹
一棵是娘
我说
望一片玉米
泪眼里
一棵是爹
一棵是你

作者简介:王晓静,祖籍山东威海,现供职于中石化石油工程公司胜利分公司,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中石化作家协会会员,胜利油田作家协会理事,中国石化作家协会第四次委员会委员。先后在省级报纸、刊物共发表作品十余篇。《厨房里的男人》荣获2014年中国石油新闻奖一等奖,《此心安处是吾乡》获2015年中国石油新闻奖一等奖,《孔雀东南飞》获第三届中国石化短篇小说大赛三等奖,《苦乐年华》获第四届中国石化散文大赛一等奖,《找油人在路上》获第五届中国石化报告文学大赛优秀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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