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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爱颐:繁华落尽时,爱恨已倾城

 斯文人者 2020-09-03

繁华落尽时,爱恨已倾城

十月芳菲尽,一曲羡流年。

1917年,枫叶正红的时候,她与他,在沪上邂逅相逢。

那一年,她方当妙龄、韶华灿烂,优雅中带着几许天真、一分憧憬;

那一年,他踌躇满志、意气风发,儒雅中带着几分浪漫、一点多情;

她是佳人,他是才子,宿命的相遇,宿命的相逢,即便最后错过,也自浓情缱绻。

她是一颗沉淀在岁月中的朱砂,永远烙印在他的心中,烙印在历史的书册上。浓墨重彩之余,又清清淡淡,婉转如诗。

01

  • 枫叶红时,浓情缱绻

盛爱颐,是晚清重臣、“中国商业之父”盛宣怀第七女,上海滩第一豪门盛家的掌上明珠,工诗擅绣、容颜清丽、端庄淑婉、见多识广,天生满满的名媛范儿。

与宋子文相识那一年,她17岁,正是一个少女情窦初开的年纪。

宋子文是美国圣约翰大学和哈佛大学的高才生,青年俊彦,知识渊博,风度儒雅,相貌堂堂,绝对是骨灰级的“少女杀手”。

1917年,宋子文留美归来,虽然有心从政,一时却找不到晋身之阶,便在大姐宋蔼龄的引荐下,成了旧日同窗、汉冶萍钢铁集团总经理盛恩颐的英文秘书。

盛恩颐是盛宣怀的第四子,少年多才,胆略过人,在上海滩,是当之无愧的太子爷。

他人面广、朋友多、能量大,跟在他身边,宋子文也结识了不少权贵人物,受益匪浅。

但,宋子文原便是个很骄傲的人,屈居在同窗门下,总是让他觉得浑身不舒服,而盛恩颐又是个典型的大少爷性子,说话做事,难免有些盛气凌人。

平日里,因为应酬较多,经常日夜颠倒,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办公是常有的事,而宋子文,却是个守时的人。

每天八点,作为秘书的宋子文都会准时到盛公馆点卯,盛恩颐没起床,他就在客厅里静静地等。一等就是一上午。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时间长了,就算盛家人再不懂礼数,也觉得过意不去,更何况,盛家是大家族,簪缨传家,最重礼数。

于是,某一天,宋子文再来的时候,客厅中就多了两位陪客,盛家掌权人、盛宣怀的夫人庄德华,还有,名满沪上的“盛七小姐”盛爱颐。

初见盛爱颐,宋子文就被她的优雅、高贵、清丽、淑婉深深地吸引住了。

那一刻,他便认定,她就是自己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他对她露出温醇的笑容,她点点头,回之以淡淡的微笑,淡得让他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清冷与疏离。

这抹疏离,让他惊醒,原来,他们还只是陌生人。

没有哪一刻,他那样迫不及待地想要了解和亲近一个人。

他被她俘虏了。

以后的日子里,在盛家等待盛恩颐,便成了他最幸福的日子。他突然就觉得,不守时、爱睡懒觉的盛恩颐是那么的可爱。

盛爱颐呢?

她自幼聪颖、伶俐机智、端雅大方,但毕竟只是个青涩而懵懂的少女。

她向往爱情,憧憬着公主与王子的爱情童话,痴痴深情,哪怕其实知道,他并不是王子。

那时节,清王朝已经日薄西山、走上末路,洋务运动之后,整个中国都氤氲着一股自由和民主的风气,在时尚前沿的大上海,上层圈子中更掀起了一股学习英文的热潮,作为名媛的盛爱颐自然也受了影响。

她想找一位英文老师。

上海旧时租界,外国人很多,留洋回来的留学生更是多如牛毛,要找英文老师,对盛爱颐来说并不难。

但是,盛家是传统的大家族,盛夫人对盛爱颐宠爱有加,爱女要学英文,老师自然不能随便找。

最起码,要人品端正、知识渊博、家世清白,若是知根知底就最好了。

条件不算苛刻,可也不好找,就在盛夫人为女儿费心张罗的时候,宋子文找到了她,毛遂自荐。

宋子文是真心喜欢盛爱颐的,他把她当作女神,倾慕她的姿容,仰望她的高贵,绞尽脑汁,穷极心思,只想离她近一点。这一次,他终于如愿了。

在盛夫人眼中,从美国镀金回来的宋子文相貌不凡、谈吐儒雅、为人风趣,不仅是儿子恩颐的同学,还是老五(盛家五小姐盛关颐)过去的家庭教师宋蔼龄的弟弟,也算是知根知底。

而且,宋子文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

做盛爱颐的英文老师,确实是再适合不过了。

有了盛夫人的首肯,在那年深秋,枫叶正红的时候,宋子文施施然闯进了盛爱颐的生活。

出生于1900年的盛爱颐,身上既有着晚清封建大家闺秀的沉静,又有着民国自由思潮濡染下少女的叛逆和洒脱,当她与儒雅又西派的宋子文相遇的时候,注定了就是火星撞地球,溅射出火花无限。

第一堂英文课,他就丰富了她的眼界,刷新了她的世界。

他给她讲美国的风土人情,讲美国人的生活,讲美国大学的自由开放,讲美国牛仔的滑稽有趣,讲美国人奇葩的价值观,讲好莱坞,讲百老汇,讲美国的乡村摇滚,讲美国的各种奇闻趣事……

她惊讶于他的渊博,对大洋彼岸那个自由的国度也充满了好奇。

他给她,打开了一道窗。

她开始对他好奇,好奇他的人,也好奇他的经历。

当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女孩对一个男人好奇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沦陷。

盛爱颐也一样。

她对他不再疏离,她和他相谈甚欢,她的心,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渐渐地偏向了他。

时间,就在两人相对无言却又心照不宣的爱与被爱中,走过了六年。

她的生命中,也彻底刻印上了他的影子。

她在等待一个诺言,一个名分,一个结果。

他也是。

1922年的深秋,空气中带着几抹淡淡的凉意,一个飘雨的黄昏,他踩着满地厚厚的红叶,郑重地向她求婚:

“爱颐,请嫁给我,做我的妻。”

那一刻,她心乱如麻,既甜蜜又羞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于是,她跑开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风中,数着红叶。

她不知道,这一转身,便是离殇。

02

  • 进退一念,终究错过

爱情,让人痴狂,让人执着,也让人心殇。

盛爱颐爱宋子文,宋子文也爱盛爱颐,但他们注定有缘无分。

师生恋是浪漫的,才子佳人是一种传说,但骨感的现实中永远都没有罗曼蒂克。

盛家高高的门槛成了隔在盛爱颐和宋子文之间的一道墙,让人难以逾越。

当宋子文和盛爱颐你侬我侬的时候,精明干练又爱女心切的盛夫人已经开始悄悄地派人打听“准女婿”的家世。

要说起来,宋子文也不算出身贫寒,广州宋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之家,但在盛夫人眼中,却和赤贫没什么区别。

盛家是民国顶级的高门大阀,盛宣怀是中国早期工业之父,洋务派领袖,著名实业家,盛家的产业几乎遍布了中国所有的重工业领域,华盛织布厂、汉冶萍钢铁集团、中国铁路总公司、中国通商银行等,均是盛家的私产,盛宣怀去世之后,留给家人的现金,就有一千三百多万。

庄德华(即盛夫人)本人也出身名门,娘家乃江南第一名门毗陵庄氏,书香门第,世代簪缨,祖上有进士35人,举人82人,11人供职翰林院,庄存与、庄培因兄弟更是状元及第、金榜题名,与江南几大豪门都有姻亲。

盛夫人的族兄庄蕴宽更是一代人杰,桃李满天下,李宗仁、白崇禧、李济深等都是他的学生。

而宋家呢?

宋子文的父亲宋嘉树虽然薄有资财,但也就是个暴发户,不算是什么实业家;

与盛家有一段渊源的宋蔼龄,在盛夫人看来,嫁得也不算好。

那时节,孔祥熙也不过是一个稍有成就的小商人,至于宋庆龄,嫁了个“革命党”,生活更是“颠沛流离”,不值一哂。

宋子文本人也不过是盛恩颐的秘书,功不成名不就,还要仰盛家的鼻息生活。

这样的宋家怎么配得上盛家?

宋子文又怎么配得上盛爱颐?

不想爱女一嫁误终身的盛夫人在这一刻,露出了自己的峥嵘。

她找来儿子盛恩颐,告诉他,要想办法把宋子文弄走。

盛恩颐是个乖孩子,听了母亲的话,第二天就炒了宋子文,把他“发配”到武汉的汉冶萍集团分公司当会计。

宋子文知道,这是盛家对他的警告,但那时候,他爱盛爱颐正爱得痴狂,一日见不到她,就相思成疾。

在武汉待了几天,他又偷偷溜回了上海。

盛公馆门第森严,盛夫人对他严防死守,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进不了盛家的门,宋子文就在街上晃,只要看到七小姐的车出现,就猛冲过去拦她的车,隔着车窗,和盛爱颐说话,互诉衷肠。

有一次,因为拦车,他还差点被撞伤。

宋子文的痴情,盛爱颐看得见,也不是无动于衷。她爱他,她也很为难。

盛宣怀有八个儿子、八个女儿,但盛夫人亲生的女儿却只有一个,那就是盛爱颐。

从小到大,盛夫人对盛爱颐是宠爱有加,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

盛爱颐对母亲也非常依恋和热爱,二十多年来,母女二人,朝夕相伴,感情之深厚,可想而知。

盛夫人不喜欢宋子文,宋子文也不喜欢盛夫人,而盛夫人与宋子文却又是盛爱颐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她不想失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于是,她纠结了。

母亲与爱人,亲情与爱情,究竟要怎样选择,盛爱颐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因为,这样的选择对她来说,太残酷。

然而,世事无常,该做出选择的时候,终究还是要做出选择。

1923年,陈炯明叛军被平定,孙中山迫切地想要重建革命政权,但政权的重建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完成,也不是一个人一张嘴就能完成的,孙中山急需要人才,才华横溢的小舅子宋子文自然便成了首选。

当年2月,孙中山和宋庆龄连发了数封电报催促宋子文南下广州,但宋子文却踟蹰不已。

他想去,他也知道,去了广州,待在姐姐姐夫身边,他就能大展宏图,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未来的前途,一片敞亮。

可是,他又不愿意就这样离去,因为,这里,还有他最爱的盛七。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那个时候,宋子文是心心念念地想要和盛爱颐相守白头的。

他真的很想和她一起去广州。

于是,2月底的一天,他带着三张开往广州的船票风尘仆仆地赶到杭州,找到了在钱塘江边观潮的盛爱颐、盛方颐姐妹,邀请她们同行。

他深情款款地望着盛爱颐,眸中流溢着爱恋,语气带着几分恳求:

“爱颐,你知道我放不下你。
革命一定会成功的,我们一起去广州闯荡吧。”

看着一脸祈求的宋子文,一向果敢的盛爱颐沉默了。

她心软了,犹豫了,她不想伤他的心,但她也不想就此和他一起离去。

就这样走了,算什么呢?

说是闯荡,其实不就是私奔?!

私奔能有什么前途?私奔能有什么名分?私奔了,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盛爱颐是大家闺秀,也是时尚贵女,很多时候,她比还带着几分乌托邦幻想的宋子文要理智和冷静很多。

她爱宋子文,所以,她不愿意和他走。

她不想他背负骂名,也不想让自己的爱情童话以私奔为最后的注脚。

她想要得到母亲的祝福,想要得到家人的祝福,想要和他名正言顺、堂堂正正地在一起。

这是一个女人最深的痴情,只不过宋子文不懂,或者说,当时的他还不懂。

“还是你自己去吧,我会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她对他这样说,这是她的答案。

宋子文很失望,那个时候,他不知道,一个女孩愿意为他枯守空闺、耗费最好的年华,苦苦地等待一个结果是多么沉厚的爱。

于是,他走了。默默转身,带着满心伤痛,带着她馈赠的金叶子,也带着他们的爱情。

他在广州,她在上海,南北分隔,遥相望,最后,却望穿了岁月,望断了肝肠。

她满以为,他懂她,懂她的期待,懂她的守候,懂她的深爱,但其实,他不懂。

钱塘江边,她退了一步,他进了一步,进退之间,便是彼岸,便是离殇。

他与她,终究是错过了。

1930年,当他再次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已经为他守候了整整七年。

那一年,她三十岁。

同龄的姐妹们都已经嫁作他人妇,孩子都能够打酱油了,而她,却依旧站在青春的尾巴尖上,固执地等待着她的Mr Right。

在她望穿秋水的时候,他终于回来了。

彼时,他已功成名就,高居民国政府中央财政部长的尊位,春风得意。

盛爱颐以为,他会遵守当初的约定,脚踏七彩祥云出现在她面前,和她百年好合,但她错了。

七年的岁月,足以冲淡很多东西,当年,他也没有懂她,只以为,她放弃了。

于是,他也放弃了。

1928年的时候,他就与江西富商张谋之的爱女张乐怡结了婚。

使君已有妇,即便纠结,即便心殇,但盛爱颐还是选择了放手。

在他看不到她的时候,她转身离去,留下的,只是一抹决绝而清澈的背影。

回家之后,她大病一场,不是气的,而是委屈的。

七年如一日的等待,换来的不过是辜负,辜负自己的,还是那个曾经海誓山盟、信誓旦旦的人。

盛爱颐受不了。

她愤懑,她委屈,她有着满腹的话想要和宋子文说,她很想冲到他的面前,问他为什么要辜负,但最后,她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

当爱已成往事,对与错,是与非,恩恩怨怨,再去纠缠,再去寻根究底,又有什么意义?

难道要宋子文和张乐怡离婚,重新回到自己身边吗?

她的尊严,她的骄傲,都不允许她这样做。

即便被辜负,即便有遗憾,她还是她,盛宣怀的女儿,仙姿盛大、贵女范儿十足的盛七。

你既有了选择,我也该转身,继续自己的路。

盛爱颐是倔强的,也是豁达的。

1932年,在宋子文结婚四年后,盛爱颐嫁给了盛夫人的内侄、她的表哥,江南庄家嫡子庄铸九。

03

  • 相思成灰后,她依旧灿烂

爱情是每一个女人都绕不开的簪花宴,剪不断,理还乱,但除了爱情,女人的生命中,值得珍视、值得守望、值得去拥有、值得去奋斗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宋子文的辜负,让盛爱颐不再相信爱情,仓促下嫁庄铸九,也不过是在给自己找一个不再爱的理由。

没有你,我依旧活得很好。

盛爱颐大概是在赌气吧,但事实上,缺失了宋子文,盛爱颐的人生依旧是一部传奇,浓墨重彩。

宋子文,说到底,其实只是盛爱颐精致人生的一抹注脚,之所以被铭记,只因为,她愿意铭记。

1927年,在宋子文与张乐怡花前月下、你侬我侬的时候,盛爱颐的人生却遭遇了最剧烈的变故。

那一年秋天,盛家实际上的掌权人,盛爱颐的母亲庄德华逝世了。

庄德华是个铁腕而强势的女性,善于持家,精于理财,整个盛家在她的把持下一直欣欣向荣、内外和谐。

可以说,庄德华,就是盛氏家族的顶梁柱。现在,这根顶梁柱,倒了。

突然的打击,让盛爱颐有些不知所措,一直生活在母亲羽翼下,享受着晴空朗朗、生命晴好的她,也第一次遭遇了风雨。

盛夫人死后,留下的“颐养费”大约有七百二十七万。

七百多万的遗产,对盛家来说,其实并不多,兄弟姐妹几个按照规矩,平分了就是。

但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些人喜欢出幺蛾子,比如,盛恩颐。

盛恩颐是盛夫人的亲儿子,盛爱颐的亲哥哥,按理说,无论如何,胳膊肘都得往里拐,看顾着妹妹一点儿,但现实无情,在整个盛家纷乱不已的时候,第一个和妹妹翻脸的,就是亲哥哥盛恩颐。

1927年11月26日,盛恩颐与盛家愚斋义庄的董事狄巽公一起向上海临时法院提起诉讼,要求由盛家五房平分包括已经用作慈善资金的五百万银圆在内的共七百二十七万盛夫人遗产。

被盛恩颐这么一闹,整个盛家就翻了天。

盛家五房,指的是盛宣怀三子:盛恩颐、盛重颐、盛升颐,以及盛家嫡系孙辈:盛毓常、盛毓邮。

而盛毓邮虽然代表的是三房一脉,实际上却是过继的,是盛恩颐的亲子。

若是按照盛恩颐的意思来分财产,盛家五房外的旁系无疑很吃亏,或者说根本就捞不着什么油水。

盛恩颐这使得就是“绝户计”!又狠又毒!

族里上上下下,不满的人多了,最不满的,就是盛爱颐。

将五百万银圆充入盛家义庄,作为公产,这是盛夫人生前的意思,盛恩颐这么做,等于是在对母亲不敬。

而且,按照民国法律,男女平等,未出嫁的女子也是有财产继承权的,亲哥哥盛恩颐却不顾亲情,把她排除在了遗产继承名单之外,也让她分外寒心。

心上人鸿飞渺渺,音信全无,亲哥哥又这般冷漠寡情,盛恩颐心中的愤懑与不甘在不断地发酵。

她是善良,但善良并不代表软弱,忍让也不代表可欺。1928年,在和哥哥盛恩颐协商无果的情况下,盛爱颐一纸诉状把盛家五房全部告上了法庭,要求法院重新分割财产。

她不是为了争那为数不多的钱,她为的,只是争一口气,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盛爱颐是坦然的,也是坚决的,她的坚决,和她的胆魄,却震惊了整个上海。

要知道,这可是民国以来,第一个女权案。

经过媒体的不断炒作渲染,本就在镁光灯下的盛爱颐再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对她的做法,各界褒贬不一,但盛爱颐却不在乎。她,问心无愧。

打官司,从过去到现在,都是件很麻烦的事情,亲生兄妹对簿公堂,其中的噱头和八卦更是吸睛无数。

为了这场官司,盛爱颐多方奔走,遭了不少白眼,也体会了太多辛酸,但自己选择的路,哪怕是跪着,也要坚持下去,也要有个结果。

那段日子,她真正学会了独立,也真正化茧成蝶,完成了名门贵女向女强人的蜕变。

最后,在孙中山夫人宋庆龄、蒋介石夫人宋美龄的鼎力支持下,盛爱颐胜诉。

1928年9月,法院判决,盛七小姐分得遗产50万银圆。

官司打赢了,作为中国女权第一人,盛爱颐也火了。

围绕在她身边的豪门俊彦、优秀青年不知道有多少,但她还是选择守候,哪怕,从宋家姐妹的言谈中,她已经察觉到了某些自己不愿相信也不愿面对的事情。

1930年,当宋子文回到上海,亲口告诉盛爱颐,他已经结婚时,盛爱颐信了,然后转身离开。

他的辜负,对她是一种伤痛,但也不过是伤痛,生活还是要继续,而且,她要活得更好,更精彩。

1932年,盛爱颐下嫁表哥庄铸九,同年,她斥资60万,投资创建了“百乐门舞厅”,成为中国第一个涉足娱乐业的女实业家。

百乐门舞厅开业当天,上海市市长亲自光临剪彩,嘉宾席上,更是贵客云集。

短短不到一个月,百乐门就成了上海最具品位的娱乐休闲场所,每天,舞厅中都有大量名流云集。

这其中,包括张学良,包括宋美龄,包括陈纳德,包括黄金荣、杜月笙,还包括孙中山、蒋介石,当然,也包括宋子文。

既然已经不爱,那相见不如不见。

宋子文结婚之后,盛爱颐与他之间的来往便寥寥无几。

即便是后来,在哥嫂的苦苦哀求下,她不得不放下矜持,打电话给宋子文,请他帮忙营救侄儿盛毓度,她依旧是骄傲的、倔强的。

她说:“宋院长,明天我想和毓度一起吃午饭,可以吗?”

他爽快地答应了:“中午,我一定让你和毓度一起吃饭。”

第二天中午,盛毓度回到了盛家,哪怕他身上汪伪的印记,依旧没有清除。

见到盛毓度,盛爱颐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宋子文还是爱着她的。

但,使君已有妇,罗敷自有夫,他们早被一条浩浩汤汤的世俗之河相隔在了两岸,隔河相望,相对无言,却终究,有缘无分。

既然放手,她便放得潇洒,放得决绝。

从1930年到1983年,五十多年的岁月中,她只把他珍藏在心中,再不愿相见,哪怕哥哥嫂嫂特意安排了聚会,想让他们破镜重圆,她依旧只是淡淡地拂袖而去。

她说:“我丈夫正在家里等我。”

或许,她曾经浪漫过,曾经憧憬过,但当相思成灰时,她并不想守着余烬,做一个不真实的梦。

因为,生活是真实的。

没有他,她依旧灿烂如诗。比如,在她手中崛起的“远东第一乐府”百乐门。

“月明星稀,灯光如练,何处寄足,高楼广寒,非敢作遨游之梦,吾爱此天上人间。”

百乐门的霓虹依旧,盛爱颐的传说也依旧,没有宋子文,她依旧是盛七。

庄铸九算不上是合格的爱人,却是合格的丈夫,盛爱颐与庄铸九婚后,琴瑟和谐,相敬如宾,生活过得平平淡淡,但也幸福温馨。

两人膝下,有一儿一女,女儿庄元贞,儿子庄元端,生命若到此为止,即便有缺憾,但也算完满。

可,世事无常,造化却总是弄人的。

04

  • 繁华落尽时,优雅仍依旧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最难忘的是初恋,最倾城的却是谎言。

曾经,韶华灿烂的她,用一把金叶子送他远去,独守空闺,以盼余年,只可惜,他却忘记了承诺,将她最好的年华辜负。

她委屈,愤懑,却也知道,进退之间,其实便已经咫尺天涯。

和表哥庄铸九结婚后,她的心中或许还有他的影子,但既已嫁作人妇,他于她而言,便也只不过是绮丽斑斓的梦境中一抹最真实的幻影。

她知道,他对她情深难忘,他的女儿,名字中都有一个颐字,琼颐、曼颐、瑞颐,这是在祭奠他们那有始无终的恋情。

但,那又如何呢?

错过的终究还是错过了,夭折了毕竟还是夭折了。

他现在是张家的女婿,而她是庄家的媳妇。

嫁给庄铸九后,她一直恪守本分,端雅淑婉,不曾有半点逾越。

他们也算平安喜乐,靠着祖上余荫,庄铸九的收入不菲,继承了盛家部分遗产的盛爱颐手头也十分宽裕,小夫妻的生活悠闲而温馨。

即便是身处乱世,依旧洋溢着浓浓的幸福,哪怕这种幸福背后总拖着长长的、黑色的风筝线。

但是,有时候,命运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和我们开一个大大的玩笑。

1956年,各地“公私合营”进行得如火如荼,庄家和盛家旗下的产业均被收归国有,盛爱颐夫妇的收入顿时大幅度缩水,但靠着银行巨额的贴息,他们的生活其实也还算体面,比上不足,比下却绰绰有余。

盛爱颐本以为,在洗尽铅华之后,自己的生命便会在平淡中归于宁静。然而,她错了。

真正的灾难和考验,还并未开始。

1966年,“文化大革命”开始,盛爱颐也迎来了生命中最萎谢、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丈夫庄铸九不明原因地被贴上了反动派的标签;

儿子庄元端被错划为右派,不得不到农村去接受改造;

庄元贞刚刚大学毕业,却遭了池鱼之殃,被分配到福建最偏远的山区教书;

而盛爱颐自己也被赶出了住了几十年的三层联排别墅,“发配”到了五原路一栋旧房的车库中居住。

似乎是“造反派”们也嫉妒盛七小姐曾经的荣光煊赫,或许是有些人生来骨子里就存在阴暗的元素,又可能,上天觉得盛七实在是太倾城,才和她开了一个恶意的玩笑。

盛七小姐住的车库里竟然有一个化粪池口!

隔三岔五的,一辆拉粪车就会停在她的门前,拖着长长的管子,轰隆轰隆地抽粪,恶臭弥漫整个房间。

她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不说话,也不动,安然中自有一番沉静的气度。

她相信,人生有顺逆,灾难过后,便是晴天,她愿意和庄铸九在离乱中相依为命,相携白首,但庄铸九却再次“辜负”了她。

离乱之中,人命如草芥,身体本就不是特别好的庄铸九最终还是没能守得云开见月明,在十年动荡最激烈的那一年,他撇下盛爱颐,独自一个人,走了。

有段时间,盛爱颐也受到了批斗,每天,带着一身疲惫和伤痕回来,她都会默默地对着西方一笑,因为,庄铸九的坟冢,就在那里。

不记得是哪一天,大概是一个落日熔金的傍晚,隔壁汽车间里的一个“右派”问盛爱颐,你后悔吗?

盛爱颐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其实,那也是最好的回答。

1947年,“黄金风潮”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爆发,物价以匪夷所思的速度在飞涨,民怨沸腾,作为时任财政部部长,宋子文黯然去职,带着家小,悄悄地去了美国。

在走之前,他曾经去找过盛爱颐,他希望,她能和自己一起走,哪怕是带着庄铸九。

但她拒绝了。

1950年前后,国内政局动荡,一些预感到不妙的资本家、实业家、政治名流,全部远走海外避难,包括盛恩颐在内的许多盛家亲族也选择了离开,那个时候,盛爱颐原本可以和他们一起走,一起走,也是她最好的选择,但她还是选择了留下。

上海,是她的根。这里铭记了她童年的懵懂,镌刻了她少年的飞扬,写满了她青春的伤痛,也融进了她太多的美好年华。

上海滩,哪怕是破落了,也是她的坚守之地。

骄傲如她,从来都不愿意逃离,哪怕,繁华已经落尽,爱恨早就倾城。

选择留下,留住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别人不懂,盛爱颐也不愿说。

庄铸九离开后,盛爱颐生了一场大病,这是她第二次生大病。

病中,她并没有得到多少照顾,“造反派”对她苛刻依旧,但她的心却很平静。

虽然出身豪富,自幼锦衣玉食,但盛爱颐却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不懂民众疾苦的女子,她这一生,其实活得都很豁达,很淡然。

富贵的时候,她从没有显摆过什么,贫贱落难的时候,她也不曾抱怨分毫。人世间的悲欢离合、世态炎凉,她看得太多,懂得也太多。

富不过三代,天下哪有永固的豪门,哪有永远兴盛的家族,又哪有永远安乐的生活。

能有一段热烈而真挚的初恋,能有一个相濡以沫的爱人,能有一双孝顺成才的儿女,哪怕生活多苦难,盛爱颐也知足了。

得知盛爱颐在国内过得艰难,盛家的亲族在唏嘘之余,纷纷伸出援手,不断地给她寄来钱物,尤其是在日本经商的侄子盛毓度更是频繁寄来巨额财物,嘱咐姑姑,一定要保重身体。

每次,看着侄子的信,读着兄长发来的电报,盛爱颐的嘴边总会泛起一抹最温醇最灿烂的笑意。

血,终究是浓于水的啊。

虽然兄妹之间有过矛盾,虽然大家族中情感淡漠,但一家人终究还是一家人。

晚年时,盛爱颐最喜欢的不是各种稀奇古怪的西洋玩意,而是雪茄。

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时,五原路上有一个菜市场,每天午后,两三点钟的时候,盛爱颐都喜欢搬一个小板凳,坐在门口,姿态优雅地抽两口雪茄,不是做作,而是真的在享受乱世中难得的静好时光。

雪茄的芳郁,和着袅袅的烟雾,弥漫在眼底,总仿佛是一曲离殇,将她带回那悠远的过去。

菜市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嘈杂的人声并不会惊扰她的记忆。

很多曾经住在五原路的老人都记得,路过盛爱颐家门口的时候,总能见到她的脸上挂着一缕宁静、素淡,充满了温馨的笑容。

那个时候,她或许是在回忆她送给他金叶子时的柔情缱绻与爱恨两难;

那个时候,她或许是在怀念那个爱了她一辈子,也与她相守了一辈子的大表哥;

那个时候,或许……

1976年,“文化大革命”结束,盛爱颐也搬出了她的汽车间,儿子庄元端平反后赴美发展,女儿庄元贞留在国内,陪伴母亲,事业渐渐有了起色。

岁月荏苒,再静好的故事也挡不住流年,1983年,在女儿、女婿、儿子、儿媳及许多盛家亲族的目送下,盛爱颐走完了她灿烂又凄婉的一生。

她死后,归葬苏州。

苏州是盛家的源流之地,也是盛家祖地,这里,留下了太多的传说,也倾诉着太多的故事,非独盛爱颐一人,但盛爱颐,却是其中最倾城、最绝艳的那一个。

她经过繁华,也历过艰辛,爱过,恋过,也哭过,恨过,但,往事种种,皆已若云烟,留下的,只是一份沧桑过后的从容,一份离乱之外的静好。

十月芳菲尽,一曲羡流年。

繁华落尽时,爱恨已倾城。

盛七小姐,从来都是一个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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