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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字街头，灯花璀璨。皋兰县什川镇的灯火表演。
年味越来越浓。腊月二十左右，是我们家最热闹最忙碌的日子。母亲在厨房里乐此不疲地就着匮乏的物质精心蒸煮炸炒，各种香味无时不挑拨我们的食欲。父亲更是忙碌不堪，从社火队里领来厚厚的几摞白纸、彩色皱纹纸，展示每年仅用一次的绝技——给灯笼做“瓜蛋子”。
父亲娴熟地将白纸折叠成无数沓五寸见方的厚纸，中央画一个圆。木工用的凿子在这里有了奇妙的用途。用这种凿尖为半圆的凿子顺圆边凿下，在直径两边各留一个纸“耳朵”。随着锤子的起起落落，碎纸四处飞溅，溅起父亲爽朗的笑声，溅起一家人幸福的涟漪。一个个圆形纸沓跃然出现。按父亲的吩咐，我用白酒分别搅拌好桃红色和墨绿色，浓郁的醇香弥漫在空气中，爽快地流便全身，疏通所有经脉。久居如昼浮华的闹市它早已永恒为醉心源。
圆形的纸沓染成粉红墨绿各半。父亲小心挪动如守候旧识的宠物，等待边缘着色亮丽均匀透彻，再染下一沓。我惬意地依次摆在炉面上，桌子上，地上，炕上，瞬间到处开花，到处弥漫醇厚的洒香，我如漫步在美仑美奂的童话世界里，酣畅淋漓地翻开一页页繁华盛世。为了加速，我守在火炉旁，轮流翻转挪动圆沓。等亮丽的桃红完全滋润干透，父亲用同样的工序染好墨绿色。“瓜蛋子”的雏形告成。线绳从“瓜蛋子”中间串起，中间用纤细的圆铁丝固定好。
繁琐复杂的工序就是拨“瓜蛋子”，这是一个将平面“瓜蛋”升华为立体“瓜蛋“的过程。捏好每一片纸的”耳朵“，依次均匀地粘在细铁丝上，每一片纸之间间隔匀称且要完美组成圆。耗时费力，稍有不慎，便稀疏稠密不均，似歪瓜裂枣。出自父亲手中的堪称小巧玲珑，隽秀飘逸。四五百个瓜蛋子父亲一人忙不过来，母亲总来帮忙。为了定期完工，常常通宵达旦加班。
接着就是吊穗子，贴金箍子，粘番长儿，点缀五星 。母亲心灵手巧，负责所有琐碎。屋子里横七竖八串起许多绳子，竣工的拴在上面，确保完好无损。不一会儿，挨挨挤挤挂满了四五百个。小屋这时成了一个缤纷的世界，满目的“瓜蛋子”晕染了生活的斑斓色彩，浸注了父母的期望和快乐。触目皆是的“瓜蛋子”如活泼机灵的彩燕在眼前飘荡，鲜艳夺目，色彩明亮，这种光泽曾是带给我快乐的颜色，比雨后的彩虹还要灿亮。顿时蓬荜生辉！我沉浸在父母亲的小巧玲珑杰作中，沉浸在童年的繁华盛世中。一两天后，众多的”瓜蛋“会被社火队的十几个人相拥带走，去妆点美丽的花灯。我呆呆地望着，父亲指着仅存的两个，我便守望成来年的盛世。
梨园深处，演绎着古老的故事……
我还没有走出依恋。正月初八，妹妹装铁芯的消息让我激动不已。闹社火是家乡的传统民俗，每年过年举行，走街串巷进行表演，是庆贺一年成就的盛会，象征红火吉祥。社火凝聚家乡人民深层次文化基因 ，再现家乡人民优秀文化观念和审美思想，是民间艺术瑰宝。在那精神及其匮乏的年代，那是我童年的饕餮盛宴。记忆定格在铁芯子立体画面上，崭新的古装，奇妙的构思，精巧的设计。在定格中我知道了《李元贵卖水》《白蛇传》《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秦香莲》《梅花三弄》《火焰驹》《草船借箭》……
那时，全乡的人从四面八方涌到十字里（什字大街），人山人海，扶老携幼，我挤在大槐树下的人堆里。伴着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耳欲聋的锣鼓缓缓走来，帅气强壮的鼓手们，使出浑身的力气，敲着鼓点，展示最美的瞬间。耍狮子的拿着红绣球，狮子忽左忽右，上蹿下跳，那铃声悠扬悦耳。踩高跷的穿着古装，踩着高高的木桩蹒跚前行。腰鼓子的声音清脆有力……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上车社的铁芯子随着人流缓缓驶来，妹妹化着古妆，头上插着了金叉银簪黄花，穿着流苏的粉色古装，扮《宝莲灯》里的“小姐”，我扯着嗓子朝“小姐”方向喊去，妹妹高高在上，悠闲也扇着扇子，一路诠释王子公孙把扇摇。随着铁芯子的缓缓离去，大槐树下依然有我兴奋的喊声。 
盛世太平 英姿飒爽
下午看完铁芯子，母亲早已准备好晚餐。弟弟穿上最好的御寒衣，匆匆巴拉几口饭，飞向社火队，去撑父亲早已为他选好的金鱼灯。那些年，父亲也玩社火，他负责最后的三对灯笼，沿途换蜡烛，灯笼安全，预防灯子周围的”瓜蛋子“遭人暗算，（其中有弟弟的金鱼灯）社火队的灯笼各式各样，最前面是两对红纱灯，象征吉祥如意，开门大吉，红运高照。其余的灯是用纸糊的彩灯，图案或山水或花鸟或提字。灯笼上飘逸着父亲做的瓜蛋子，温馨暖人。有象征丰收的玉米灯，西瓜灯，仙桃灯，金鱼灯。象征平安的花瓶灯，数字灯……里面装着自制的蜡烛。弟弟那时只有八岁，高高撑着灯笼随着锣鼓经过十字街后，走街串户，既要撑稳灯笼，又要注意脚下坎坷路，天寒地滑，路途冗长，撑灯笼的伙伴胳膊会酸痛。母亲让我在大槐树下等弟弟，沿途替换弟弟。（每晚两角钱的报酬，最主要的是享受那种欢乐）寒夜已很深了，那锣鼓声响彻什川，我们姐弟轮换撑着金鱼灯，说笑声洒了一路……
本文照片 彭太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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