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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

 老魏的新视界 2020-09-08

钥匙锁上了最后一缕夕阳,霜花落在沧桑的木门上,只剩下花布头绳静静的躺在门槛上。


                                                     -------题记


我是大山的孩子,站在山上,面对脚下的黄土,看到了一条伴我成长的路,小小的路。有一条河,河里有娘的脚印,难道不叫母亲河?它不是兰州的‘黄河母亲’,也胜似母亲。那母亲河里流淌着一条清澈的小溪,我顺着河流飘荡在远行的小舟上,心里装满了娘无声的教诲,背包里装了娘粗浅的针线绣的鞋底,脑子里蘸了娘辛苦功下的墨笔,来不及学会做饭,来不及给爹娘买衣物。就挽起发髻,傻傻地、幸福地,离开了家。从此,离开了母亲河,告别了小河,告别了那个晓首凝望我回家的娘,住进了我的小屋,经营我的小家。



日子一天天流逝,娘一天天老去,瘦弱的身子缩小了许多,腰还挺直,花白的头发总是被头巾裹得严严实实。即使大夏天也不能取下来,这是她坐月子时造成的老病。性情温和且柔软,吃尽了软弱的苦头,心里却不装事。补满了皱纹的嘴角上总是叼着一根烟。

记得那年,也是夏天,哥带她去北京爬长城,火热的天,游人如织,汗流如水,娘棕色的头巾仍然裹着,游人见了回头看。一位老外先是一惊,而后拿起相机连连拍照,惹得侄儿侄女大笑。也许,是外国人的惊讶一憋,是发现了什么,是岁月的痕迹在大热天头戴帽子上,也许是娘在游人稀少的观景台抽起了纸烟。抽烟,这是她生第二个孩子折腰时着急而开始的,一直持续了几十年。从此,天天如此,在农业社的时候,我们还小,爹的工资才五元钱,不久供我们姐弟要上学,还要维持一家人的生活,这样的境况娘有烟渣抽就不错。等到我们相继长大了,大姐也到塑料厂上班了,哥也考上了学,教书了,娘开始抽一些纸烟。就在我还念初中的那一年,爹由于一次车祸,上班做账,写字手始终有些颤抖,会计的账不再做好,单位只好照顾提前退了休,二姐顶替上班了。家里的条件渐渐好起来,我却要上师范,家里的生活又一次陷入困境,娘又悄悄地卷烟渣。爹却得了糖尿病,住院治疗后,在家里休养。习惯了做账生活的爹,不习惯呆在家,开始学做农活。爹由于体力劳动不习惯,爹好脾气变得暴躁,免不了和娘在田间地头经常吵架,娘默默忍受着。娘不会骑自行车,每次田间劳动回来的时候,总是抱着一大捆草喂养喂猪。田间的劳动使她的身体消瘦,加上病,而不及体力。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如今,爹去世十七年,娘八十了,一辈子的劳作老天赐给娘健康的身体,娘只是眼眶深陷下去了,脸上的皱纹多了,让人看了心痛,好像没有吃饭似的。其实,人生难买老来瘦。瘦弱的娘喜欢吃肉,但怎么吃身体就是不长肉。她几乎变成了一个小孩,馋肉,却又小心翼翼。怕吃坏得高血压。她看到我在克制着不吃肥肉,也跟着我不吃。偶尔有肥肉在碗里,她会拨过来拨过去的,脸上的皱纹更多了,嘴上却不说。每每吃饭,我笑着故意埋怨娘没有把她的‘瘦’遗传给我。娘却笑说:瘦人没有福气,你们都跟了你爹,胖乎乎的手,就是抓福分的手。你看,你们姊妹六个人,没有一个像我这样瘦弱的。我拍着鼓鼓的胃笑了。



弟弟家买了三室两厅的新房,想让娘好好度过晚年。就装修好了,可是,自从搬进去,娘就像得了‘恐惧症’。一直跟在二姐的身边不走,因为那里是她来县城住了七年的旧屋,大门是敞开的,熟悉了,也能自己开门进出,更有她唠嗑的老人,串门也有堂妹家和我婆婆家,周围还有农田,是她走步散心的佳地。现在,新居的大门有了自动门锁,压按钮开门娘死活学不会。一紧张连家门的锁都开不开了。所以,房子再亮堂,再宽敞,再舒服,都不能拴住她的心。直到二姐也搬新房去新区了,娘才死了心,就呆在了聚金兰亭的新居。干脆,不下楼了。偶尔,下来,在楼道里抽个烟就匆匆回去了。问她急不急,她说不急,心死了。我说:“妈,你要多转,身体才结实”。她:“嗯”着答应。原来,她无法辨认她家的楼是哪个,说一栋栋楼,一模一样的,走出去就没有了方向,怕走丢。其实,娘还不会开门。弟弟让她学开门,一会会开了,一会又不会了,开门也被孙子们反复的练习。开学伊始,孙子们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娘还的一个人呆在家。她说,还行。其实,心里好怕。唉!人老怕孤独。

又是一个阴天,弟弟和弟媳妇有事都走了。娘害怕的无法呆在新屋,拿着手机让门卫打电话给弟弟。弟说就回来。可是,娘怕他喝醉酒不归。就来我家。当门一打开,娘出现了,补满皱纹的脸上,几乎哭丧着声音说:“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我笑着说:“你看,你胆子也开始大了。我给你说过,我家要绕三个十字就到了,你沿街直走,这不自己找到了吗?”娘坐到沙发上,唠唠叨叨地叙述了一遍她想办法来的过程,就嚷嚷着要我给弟打电话,怕他喝醉。唉!娘年老了,没有疾病了,却胆小了。



秋色染进了一片黄,又到了开学,女儿要上学,我也要上班。娘一遍一遍地问,雪儿上学了,又剩她一个人要睡了。唠叨着我装作没有听见。

窗外,燕子低飞,一声‘唧唧’的叫声把我吸引了过去,倚窗远看,天要下雨了。女儿去接娘了,还不见回来的影子。于是,我拨通了电话,女儿回说:“妈,奶奶忘记带了假牙,又返回去拿了一趟。”我好笑,娘,一个人在屋子只是着急,急急忙忙地不忘才怪呢!眼看着锅里煮好的‘玉米排骨汤’就好了,肉都脱骨了。还不来,当娘微微颤颤地带上假牙,满嘴嚼着肉,又埋怨我花钱了,吃的时候却想着她的其他孙子。

一缕阳光洒在窗台上,洒在她倚窗抽烟的背影上,那条脚下的小河,还在静静流淌,里面有娘端着脸盆洗衣服的脚印,碎碎的而又结实的脚印,沾满了汗水,心酸的泪水也静静地汇合在里面,我咀嚼着艰辛的分量,轻轻地说:娘,您安好,就是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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