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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案惊奇:芦苇荡里的爱情(作者 李修运)

 文化佳园 2020-09-09

     周雪梅和李红旗在夏天一望无际的碧绿的芦苇荡里快乐的时候,被生产队长李三串逮了个正着。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不兴说啪啪,这个词太直白,没有意思;那时好说搞腐化和搞破鞋,虽然难听,还是有些诗意的,起码很形象。其实,什么时候都不缺伪君子,他们打着维护道德的旗号,让“破鞋”和“四类分子”一起游街,审问时一探详尽,打破沙缸问到底,人性的劣根性呀裸露无遗。

      三十岁上,周雪梅死了丈夫。李红旗坐在一个自制的大圆木桶里,在家乡的沟沟汊汊里逮鱼摸虾。两人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素无瓜葛。虽是一个庄子,但抬头不见低头见,事情弄不成,反会惹来一身骚;所以与其捯饬,不如不捯饬。就这么俩个都闲置下来了。

     守寡三年,家声清白。其间,有几个好佬曾经妄图揩油,皆未成。

    一个就是李三串。这狗日的是生产队长。岁月清苦,但他不苦,经常在野地里烧着东西吃,青毛豆、山芋,甚至把青蛙和田鼠用泥巴团了,烧吃。李三串精力旺盛,有时一晚能串三家寡妇门,得手居多,遂得外号“李三串”。一日,他悄然用刀片拨开了周雪梅的大门,狗扑上来,他迎上去,恰好搦紧了狗脖子。那狗呜咽一下随即毙命。就在他一只脚刚跨进堂屋门时,灯点亮了。只见周雪梅一手拧着灯捻子,一手从怀里掏出剪刀,慢条斯理地说:“我男人是你叔伯兄弟,你这样做不仗义,是你霸王硬上弓,还是我死在你眼前?”李三串只好悄悄退出。

     第二个想好事的,是大队长李斜眼。他不是白眼看鸡虫的清高,是胎带的斜眼;这样看老百姓,没意见;他看当官也是这德性,就显得有些鹤立鸡群,所以十几年也没提拔。中秋夜,月儿圆,他提一瓶香油和半袋面粉,来到了周雪梅家。周雪梅说:“这些东西金贵,我吃了浪费。实话告诉你,我不稀罕,你也不要腻歪我,你撒泡尿照照实在是不顺眼。”斜眼听后,羞愧难当。

     第三个是复原军人李二旺。李二旺正当好年龄,原以为娶个寡妇,易如反掌,即便周雪梅俊俏,也要打六折的。谁知,周雪梅问:“二旺,你有爹吗?”二旺说她明知故问。周雪梅问:“你为什么管公社万主任叫爹呢?”去年春节,二旺给公社万主任送礼,两条鱼,一条不带嘴大前门。二旺说:“我想在大队谋个差事,万主任你办成了,你就是我亲爹。”关上门,两人讲话,咋会传出来?二旺脸红了。周雪梅说:“我厌烦走后门想当官的癞皮狗,你配不上我。”周雪梅关上门大哭一场,正当好年龄的她苦不堪言。

    守寡不是容易事,尤其上世纪七十年代阶级斗争的年月,有些孬种讹人没商量。据老年人讲,清朝末年,我们长辈里出了个寡妇,守了三十八年。每晚,对着孤灯,长夜漫漫难捱,于是她把二升绿豆掺进二升麦子里,然后,一颗一颗从麦子里拣出豌豆来。煤油灯下,一颗一颗,她靠拣豌豆度过了多少个不眠之夜啊!最后,皇帝表彰其贞烈,为她竖贞洁牌坊。可就是竖不起来,族长大发雷霆,寡妇想了三天三夜,终于想起来了:有一天干活累了,她就着大伯父的烟袋,抽了一袋烟。她对着苍天叩了三个头,牌坊终于竖起来了。多少辈子传为美谈。其实是戕害人性。

      周雪梅凛然正气,倒也秋毫无犯。寡妇门前无是非。             

     李红旗长得英俊,就是说不妥媳妇。因为她爹是上中农。有时开批斗大会,他就站在一旁陪斗,所以李红旗就说不上媳妇。他爹死了,他仍是坏分子后代,像狗皮膏药贴在身上。多不讲理!有时逮了鱼没卖完,走到庄头就给了周雪梅。周雪梅煎鱼,香气弥漫半个村庄。有时,李红旗在芦苇荡里逮鱼,周雪梅就在离他不远的水边青石板上洗衣裳,轻轻唱:

     “借灯光我赶忙飞针走线,

      纳的双新鞋儿好给他穿。

      实指望找六弟谈谈心事,

      哪知他报了名要去支前。

   李红旗试探般地唱道:

      “你为啥整天不正经,

       引得那公鸡咯咯哒?

       野得你白天满街转,

       疯的你晚上不回家?”

    周雪梅听了李红旗唱得黄不拉叽的,一棒槌扔过来,打在他头上。有一次,李红旗卖鱼得了八块钱,高兴坏了,给周雪梅买了一件“的确良”白上衣,又买了一个小镜子,还有小孩的红头绳,再想吃饭,钱就不够了。他咽了一口唾沫,忍了。到庄头,只站在周雪梅家门口喊:“朵朵!”朵朵是周雪梅的女儿,六岁。朵朵出来说:”我娘不是老虎,让你进去!”进去,雪梅把一双黑布鞋递给他,他穿了不大不小正合脚。他惊诧,她笑着说:“我的心里有鞋样子,我在心里拃了无数回你的脚。”

     夏天,骆马湖芦苇、荷花、蒲草相伴而生,葳蕤碧绿。那大圆木桶只能盛下一个人,周雪梅在木桶里,李红旗抓了木桶边沿,身子凫在水里,他们一边说笑一边逮鱼。芦苇荡中间有一小洲,遍生青草,许多水鸟在此产卵,见有人来,“噗愣愣”飞走了。周雪梅坐在草地上,李红旗靠过来,男的女的只要捅透,就是一张纸,他们就这么成了。他们大汗淋漓。周雪梅说:

     “好一条鳗鱼!”

    “好好大的一条鳗鱼!”李红旗长舒了一口气。

     一颗黄豆吃香了嘴。他们相约经常来这里。第三次啪啪啪,就被李三串当场抓获。这家伙有预谋,吃碗里看锅里,因为他是队长,有权。随即,几个民兵围上来,踢了李红旗几脚;没打周雪梅,但没让她穿鞋,光着脚走到公社。

     没想到,李三串被万主任大骂一顿,:“狗日的,我撸了你的生产队长!婚姻法颁布二十多年了,你还那么混账!”当场叫来民政助理,给两人扯了结婚证,成全了这对芦苇荡里偷爱的野鸳鸯。

    周雪梅总也不显老,人家都说:“她是让鳗鱼和李红旗双重滋润出来的。”后来到了八十年代,他们率先在县城开了一家饭店,叫“骆马湖野鱼馆”,最拿手的是鳗鱼清汤,几十年过去了,那鲜味儿至今一直没人超越。一次,李三串也进去吃饭,吃完饭周雪梅没收钱,顺手把李三串用过的碗盘扔给了狗,狗闻闻,走来。

    现在狗也学会烧包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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