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兄爱如山

 文粹读书 2020-09-10

“舅舅到底长什么样啊,是小胖墩吗?”,女儿充满稚嫩的疑问,顿时让我心痛。

女儿今年九岁了,对他的舅舅丝毫没有影响,而我,也快7年没有见到哥哥了。停下手中的活计,思维慢慢的回到了我们的童年。

小时候,怎么说都是快乐的,然而当经历岁月洗礼,遇经好多人事纷争变迁以后,顾往回首所经所历,总感有着一些心酸和悲凉。

记得爸爸妈妈总会说起这样一桩趣事:县上过会,父母便给我和哥哥买了一瓶那种状似葫芦的瓶装橙汁饮料,让我俩轮流喝。哥哥先喝了一口递给我,谁知我拿着葫芦就满街道乱跑,不给哥哥了。哥哥见状哭起来,父母无奈,又给哥哥买了一瓶,我见新买的瓶子装的满,又哭闹着要和哥哥换。

每次说起这件事,母亲先是逗笑,而后总是伤心的抚摸一下我的脸或者哥哥的头说:“我娃把罪受了”。听到母亲的话,我的心便如同针刺一般,除了感受到母亲话中那份浓浓的爱意之外,更多的是伤心这爱意后面父母对艰苦生活的无奈和对自己的苛责。

而哥哥此时,总是用他的额头轻轻抵一下我的额头,或者用手指刮一下我的鼻子,戏谑的说:“由此可见,任女女比我聪明的多啊”,我们便都被哥哥逗乐了。这件事,我是从父母口中听来的,而更多的成长琐事,则来自自己的记忆。

哥哥自小韧性极强,也很能吃苦。小时候我们去沟里抬水,他总是把水桶移到自己的胸前,而我则离桶很远,山上挖药,他总是走在前面,怕草里有蛇,上树摘果子,他总让我在地下捡,怕我攀折树枝划了脸,无论干什么活,他都是自己扛重的,让我拿轻的或者跟着他溜趟趟,舍不得让我干重活。

其实哥哥出生时是双生胎,大的没有长成我的大哥,哥哥是小的,身体羸弱,根本不及我壮实,甚至小时候不及我高。正所谓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简朴的生活过早的教给了哥哥责任和担当。

哥哥自觉他是大哥,什么事都要让着我,疼惜我,有苦有累都是他来扛。这种担当和责任已经成了根深蒂固的习惯,直至现在,当我已经成年,甚至已经结婚生子,可以独当一面的去应付杂尘琐事时,哥哥仍然认为我只是个孩子,事事需要家人的保护,需要他为我担当。

记得我大学最后一年,哥哥在东南大学读研究生,其时他一边给导师做课题挣学费,一边做家教挣生活费,就在这样艰难的供养自己学业和生活的同时,还给我寄了5000块钱的学费,供我读完了大三。

大学毕业后,又牵心我一直在家里,不得见外面的世面,在我参加工作的第一年暑假,哥哥打来电话让我来南京玩,我当时不懂得哥哥求学艰难,也没有考虑经济上的事,就欣然前往了。

然而在走出火车站,第一眼看到哥哥的时候,竟禁不住泪落如雨。南京的7月,是40度的高温,哥哥穿着深蓝色的长裤子,卷着裤脚,脚上穿着春秋时节穿的那种厚实的没有孔洞的皮鞋,没有穿袜子,肩上背着一个包包,里面装着塑料纸。我跟着哥哥一路走一路哭,那种疼惜的酸楚至今想起来仍然让人落泪。

为了我来,哥哥在南京市郊区租了一间房子。回到租房,哥哥为我蒸了米饭,做了毛豆炒肉,买来了咸水鸭还有饮料,怕我受不住酷热,又早早为我买好了风扇,一边吃一边说他每次吃到这些东西的时候,就会想起我没有吃过。

一言既落,顿让我想起自己考高中的时候,哥哥带着我去吃牛肉面,路上对我说他吃过一次,特别好吃,一定要给我买。而我在家吃牛肉面或者家中的诸多美味时,却很少能想起过哥哥,也不知道哥哥在外的生活还如此艰苦,更没有想到哥哥远在异乡对我的牵挂还是如同在家时那样细微到一衣一食。

饭毕,我才知道哥哥包包中塑料纸的用途,原来租房只有一张床,哥哥把被褥全部铺在床上让我睡,而自己则在地上铺上塑料纸打地铺,我不应允,哥哥就瞪起了眼睛,我怕哥哥生气就不敢再坚持了。

我睡在床上,心里想着哥哥热烘烘的身子,睡在冰凉潮湿的地上,会不会伤了腿,心中难过不能入眠,而后才知道,这种打地铺对哥哥来讲是家常便饭,在外求学期间,哥哥为了假期挣学费,维继学业,大学四年只回过一次家,很多时候就这样打地铺,或者在地上睡,或者在实验室的桌子上睡。在哥哥的宿舍,更是见到了跟随哥哥多年辗转的被子,里子和面子俱已化丝绵烂呈絮絮索索状,被子里面的棉絮,在破烂的缝隙中看的分明。

一边叠被子,一边为哥哥一个人闯荡,孤自承担求学谋生的艰苦而落泪,又为自己和家人一直听信哥哥在电话中的善意安慰,以为哥哥一切俱好而感到悲叹。男儿铁肩挑千斤,哥哥以惯常的坚韧默默承担着学费,承担着漂泊在外的孤独,承担着人情冷暖的悲喜凉热,承担着对家人的思念,兀自承受着年夜饭凄然一人,过着快乐没人分享,痛苦没人分担,委屈无处诉说,困难无处求救的生活,就这样孤身一人,凭着黄土地养出的一种憨性,闯荡已近20年。

就在求学的经济拮据中,哥哥还是带他的妹妹游玩了南京的总统府、夫子庙、紫荆山、中山陵、江中岛等众多景点名胜,给我买当地各种美食小吃,无课的时候,骑着单车,带着我在南京大学校园风驰,看喷泉,在秦淮河上划船,买雨花石,在夫子庙坐黄包车,看灯火辉煌的夜景。

风景,终是走过看过,或忘或记不必细究,而哥哥却犹自成为我心中的牵挂,每次看到电视上演西游记,就会想起哥哥,一路风雨,一路艰辛,然而初衷不改,正如毛泽东对父亲的留言: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当然伟人有伟人的志向,凡人有凡人的志向,只要是为着自己的志向一路前行的人,都是铮铮儿男。

纵难,依然前行,硕士毕业之后,哥哥顺利在上海找到了工作,并决定在2008年8月结婚。哥哥回家办喜事,家人喜不自胜,我当时在西北师大函授本科,其时是函授的最后一个学期,所有科目正在考试,我去请假没有得到批准,为不能参加哥哥的婚礼而烦闷。后幸得班主任刘明春老师从中协调,更兼诸位老师通情达观,准予我不参加考试而在哥哥结婚的前一晚回到了家中。

届时哥哥已立足上海,在一家中外合资的企业上班,有着丰厚的工资待遇,诸多困境已经初步缓解,并打算扎根在上海。喜事的间隙,我们兄妹嫂姑畅意玩乐,重游了小时候放牛的大沟和庙拉洼,带嫂子看了我们小时候玩耍的大场,摘桑葚的桑树,抓蝉的许洼嘴,挖苜蓿的沟里门以及上学去五星时走的蜿蜒山路,嫂子的惊异伴随着哥哥爽朗的笑声,击碎了那些尘封许久的记忆。空气中花香四溢,弥散出生活丝丝入扣的美意。

哥哥婚后一年,嫂子接我和母亲去上海小住,比起2004去南京,哥哥的情况已经大为好转,经济基本宽裕,吃穿用度渐次丰富,只是依然没有住房,租住的房子狭小凌乱,当时嫂子研究生还没有毕业,往来于上海和南京之间,很费周折,所幸我们去的时候是假期,能和嫂子有更多的时间团聚。

亲情融融之外,哥嫂自然免不了领着我们游玩,不得细说,倒有一件别趣:哥哥去上海国际会议中心开会,因为会议期间供有各国的自助餐,哥哥便领着嫂子、母亲和我去吃,并参观那些精美的会议室。期间母亲的形态确实把我们都逗乐了:一个农村的老太太,带着上海国际会议中心的牌牌,在会议室里面听开会人员吉利古拉的说英语,母亲还听的犹自快乐。其实我们懂得,母亲的快乐,源于她的子女终于摆脱了她所担忧的困顿,有了各自生活的雏形。

匆匆相见、长久分别注定成为我和哥哥毕生的期盼和伤感,今年又是小聚,哥哥对丑丑的溺爱更是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程度,挖鼻子、挠痒痒、躲猫猫、抠脚心、对视眼、憋笑,两个人在房子里几乎闹到沸反盈天。其实过年期间,比年味更浓郁的是亲情,比窗外绿树红花更为怡情的是团聚。

团聚之中,每天都做有家乡的菜品,哥哥非常爱吃,跟孩子似的,一边吃一边称赞。看着哥哥的馋样,竟是悲喜难分。喜者,哥哥终于从赤手空拳,奋斗至成家立业,并且在上海买了房子,成了真正的城市居民,顺利完成了一个男人必经的几件人生大事。悲者,哥哥在外漂泊闯荡近20年,然而乡音仍在,乡愁未改,这份对家乡的眷恋,何尝不让人顿生游子之意,渐生落叶归根之念呢。

回家时,哥哥和母亲来机场送我,走进安检的通道,回头的瞬间看见哥哥朝着我观望招手,后又怕我分神,耽误了管护女儿,便躲在旁边的护栏背后。我虽看不见母亲和哥哥的身影,却在护栏接地的缝隙中可以看见他们的脚,知道他们并没有离去,只是躲着偷偷的看我和女儿。

泪纷涌。这世间,除了父母兄长,恐怕再没有人会怕惹我分神而躲在站台后面送我,恐怕再没有人会为了我,永无休止的做这些默默付出,恐怕再没有人,会如此细微的体味我的心思,容我如此放肆的体验娇惯,如此温暖的欢享亲情。

泪眼朦胧中,同样的送别,哥哥穿着宽大不合身的绿色夹克,背着父亲捡来的旧挎包,踏上了去沈阳求学的班车,把那个敦厚,坚毅的背影留给了我。

这一次送别的转身,我和哥哥各自走上了只有自己才知道其中滋味的人生之路,并为着生计所迫渐行渐远。然而聚散回首间,哥哥眼睛中的关怀惦念依旧,我心中的温情暖意,亦如那童年之时,我拿着葫芦状的瓶装橙汁蹒跚逃脱,惹哥哥啼哭......

作者简介
任超群▼

任超群,女,汉族,现年38岁,2003年毕业于陇东学院生物系,现供职于甘肃灵台县教育局,《灵台教育》杂志编辑。

你的点赞转发是对文粹读书最大的支持哦~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