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忆堂兄二哥

 文粹读书 2020-09-10

作者:姚步君  编辑:花生

旧岁已去,往事如昨。

堂兄二哥已故多年,每逢忆及他,我心中有许多惆怅涌上心头。

二哥是伯父的儿子,排行为二。相貌丑了些,但他心底十分的善良,一生做事热心,是个靠得住的人,生前很有人缘。

二哥生于三十年代末,饱受生活煎熬,人生充满戏剧性。

他生性开朗,忠厚明理,是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典型的农民儿子。可惜,他一生未娶妻室,后半生是和大哥一家一起生活的,当然,他一定受到了兄长的照顾。

大哥育有一男一女,日子过得还算可以,大哥是家庭的主角,嫂子又是小脚,力薄体单,主内是很费劲的,二哥当然是嫂子的好帮手。

据父亲说,二哥刚学会爬的时候,由于农活人手不够,伯母就提前下地干活去了,二哥无人照顾,他就独自到院子里爬来爬去,饥一口饱一口营养不良。那些年月多雨,他幼小的身体常常泡进雨水中,风湿加各种疾病使他身体发育极不正常,肢体瘦削粗短,关节肿大,十多岁才学会站起来走路。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关节畸形,下肢落下终身残疾,走路一瘸一拐,壮年时还不太明显,各种活路还能凑合着干,晚年行动极为困难。

在他生活的那个旧时代里,父辈日子艰难,抚育子女更加不易。因此,孩子的童年都是在模模糊糊的状态下度过的,当然,父母对子女的抚养持顺其自然态度,从没现在人那样百般呵护孩子。当时,伯父就在这样的环境下育有五男一女。

孩子多,伯父家境就可想而知了,当时,伯父无力养活更多的孩子,准备将二儿子过寄给朱堡南头社的大妹妹抚养,因大姑年轻时未育,没有孩子她非常孤单。可是,她家境也不错,他住在半山半塬偏僻区,山大地多粮广,供养孩子是不成问题的,终因二哥残疾未能随妹妹心愿。后来伯父就将三儿子过寄给了自己的亲妹妹。这样,伯父膝下还有四男一女五个孩子,堂兄二哥在当时就是兄弟中最不中用的一个。

待二哥渐渐长大成人后,伯父母相继去世,由于他的身体状况,婚姻一事没有着落,大哥更是一筹莫展。就这样他一生未娶。

当然,兄嫂对二哥非常照顾,大哥也很关心二弟。因此,二哥在这个家庭中,才有了好好活下去的精神支柱。在日后的日子里,二哥为了这个家,他一辈子默默地做着他应该做的一切。

二哥一生乐意为人做事,却从不讨要报酬。又一次,堂弟丈人过寿,弟妻吩咐他帮助料理家务,他满口答应下来。每天他准时饲养家畜家禽,看门守户很有责任。不料,小狗跳进鸡窝偷吃了一只鸡蛋,他生怕弟妻回家不悦,就从自家养的鸡窝中补回一只。

说来也怪,二哥这人孩子也愿意亲近他,每当他头疼脑热时,小弟弟们围在他的炕头问吃问喝,递水送药,每当天雨他行走不便时,小弟弟又走上前来搀扶他。由于心态好,平时他总是乐呵呵地,常常将满足挂在脸上。

当然,这群小弟弟也没少让他费心,起居衣食之外的锁事总有他的功劳。二哥虽则不识字,做人处事的道理他懂,礼貌待人,诚实做事是他时常挂在嘴边的话题,堂弟们受益不浅,特别是我们这群陶气的小弟弟,有时与他话不投机时,发生猛烈争执,他不妨飞石击头,使他大打出手,手执木棍穷追不懈,我们一群顽童门前门后,山上山下地逃避,跑远了他却高声喊"不要跑了,再跑会有危险的",就这样,越涧跳崖的小子们才刹住了脚步,他走上前去与小弟弟言好了事。有时孩子们与他那热烈的亲近劲儿,真让生活在大山深处的我们其乐无穷,至今不忘。

每逢过年过节时,二哥从自己用鸡蛋换来的碎钱中,抽出一大部分给小弟弟们发压岁钱。这样,更拉近了我们与他的距离。又一次,他和小弟弟们在远山放羊,突遇雷雨交加天气,山洪滚滚,野狼趁机袭击羊群,威胁孩子,他不顾一切,冲向前去,挥鞭舞杖,一次又一次喝走了恶狼……

某年一天,他依然在山坡上放羊,突然发现对面的山坡上,有一个老人在山埂下挖树墩,一只野狼猫着身子准备袭击老人,镢头轮起时,山边的野狼头缩了进去,镢头挖下时,山边的野狼头伸了出来,一上一下,一伸一缩数个轮回,老人始终没有发现恶狼谋他性命。当老人狠狠一镢头挖下去之后,镢刃深入树墩中,他左摇右摇取不出镢头时,饿狼从山边猛扑了下来,将老人掀翻谷底,正在这时,二哥从另一个山头赶了过来,大喝一声,一匹棕色恶狼吓跑了,老人得救了。

二哥为生产队放羊的日子,已经不是一年二年的事了,自他十几岁开始就已经成为一名名副其实的羊官了。因为他残疾,其它农活干不了,放羊是生产队给他的优惠待遇。对这项看起来轻松,做起来不容易的活路,他从没有胆劫,也没有放弃过,早出晚归、风雨无阻地按时去放牧,他那种较真劲儿,在庄上无人能比。他还时常告慰自己"羊官就要为羊服好务"。他也非常珍惜这份工作,几十年如一日,他曾为生产队做出过很大贡献,得到过几任生产队长的肯定。

某日傍晚,他和往常一样赶着羊只往回走,由于他脚腿不灵便,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行至山庄不远处,突然,他发现一个黑包在麦茬地里不断晃动着,又一个黑影从村头大树后猛扑上去,一下子重重地压在黑包上,接着黑包动着动着就不动了,显然,黑包是个活物,这时,压在黑包上面的黑影迅速掀翻黑包之后,在黑包上面捣鼓着,似乎做了点什么手脚,最后黑影急忙又背起黑包艰难的向前挪动着。这时,二哥上前大喝一声,黑影便迅速消失在夜色中。当他走近黑包时发现,原来黑包竟是一袋小麦,躺在小麦袋子不远处的地方,有一位奄奄一息的老人,他便是庄里的老社长……

后来当保管员的老社长告诉,那天傍晚他心生邪念,趁天黑将一麻袋小麦,偷偷从粮库中背了出来,准备背回家去,给卧床多年,不久于世的老母亲吃上一口白面,调济一下她老人家的生活,谁知背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时,感觉浑身酸软,实在无力背不动了,小歇一会儿后又去背时,这时的粮袋子似乎加重了许多,他使尽浑身力气,左挪右挪就是背不起来时,他觉得突然有一个什么更重的东西压在麻袋上,之后他就不醒人事了,幸亏羊官救了他……

"这个黑影究竟是谁呢?

二哥反复思考着。

事过不久,黑影人被公安机关依法抓捕,他是邻村一个无赖,也是个贯盗,他是在一次偷盗事件中被抓的,他供认了那个傍晚,他出门准备行盗,正巧遇到老社长偷粮,他趁老社长被麦袋子压住站不起来的机会,立即扒在二百斤麻袋上面准备压死老人,然后,欲快速运走粮食,不料,遇到羊官。

岁月一晃又是几十个春秋,二哥由于生活的折磨,加之年老力衰,晚年走起路来十分艰难,左右手都拄着木棍,时光无情地给他上了酷刑,身子骨一下子不中用了。可是,年过花甲的他为了吃口顺气饭,依然在山坡上放着自家的几只山羊,由于山羊跑得快,经常跳上庄稼地埂,抢吃道边庄稼,他为了不让吃到口边的庄稼受损失,无论他怎么呼喊,怎么驱赶贪吃的山羊也无济于事,他常常为他的腿脚残疾暗自伤神,为他撵不上、管不住这些疯跑的山羊而掉泪。

时光不等人,兄嫂和二哥这辈人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了,家中有晚辈当家作主了,他的晚年活得很累,日子也非常苦闷,吃穿住行有了不小的问题。

我母亲在世的时候,常常念其二哥可怜,给他供吃供穿,母亲临终前告诉我们兄弟以后要善待二哥,往后的日子里,我们遵照母亲嘱咐为二哥做了许多事情,姐姐给二哥做过布鞋,缝补过衣服,我们兄弟也经常为他的吃喝操心,兄弟从油田带回的衣服给他穿,带回的特产分给他尝,而他总是乐呵呵地分享着另一种幸福。

八十年代我成家后,生活虽则艰难,我和妻子从衣食上经常接济他,家里做下饭菜时,叫二哥来家吃饭,他鞋袿破了妻子给缝补,每到冬秋季节,我及时给二哥搭配衣服穿,不让他受凉受冻。在那个凑合的日子里,他照样给家中尽力做着家务,一样活路都不能落下,二哥常常为力不从心而自卑落泪。

后来,我迁居古镇,见到二哥的机会不是很少,每次回到故居,他总是乐呵呵地来到我家,吃我为他带回的热油饼,拿上我为他买的火柴及生活日用品,有时我忙于工作很少回家,他却常常到古镇来找我,我让他吃上了可口的饭菜,并给他衣物。

又一次,我回老家收秋庄稼,突然,秋雨不断,二哥却在泥泞的山道上,双手柱棍竟然赤着双脚,赶着羊群到坡下去放牧。不料,翻落地埂下大腿骨折,躺下不能自理生活,年迈的大哥守护在他的身旁,早晚为他喂药喂饭……

待他身体稍微恢复一点后,他又被安排了饲养家畜的任务,由于他性直,为了吃喝常常和晚辈们吵吵闹闹,但喂养家畜的活路,他丝毫没有停止过,因为他知道牲畜也有生命啊,得让它们好好活着啊,就这样,他仅有的余年只能与牛羊做伴。

又一个多雨的傍晚,他从塬边新庄基处吃过晚饭,艰难地从塬边回到坡下的窑洞住处时,天色已晚。当他走进土院落时,突然,发现一个人前半身子伸进鸡窝偷鸡,他急忙上前呼喊时,那人回身掀翻了他,提上他唯一的两只老母鸡逃走了。从此,他的经济来源断了,因为鸡是他的命根子,十几年来是鸡蛋接济了他的生活。

不几日,他就走了,他是坐在回家吃饭路上的碌碡上走的,时年七十又一。

送葬的那天,苍天垂泪,全庄人都来了,亲戚也来了不少,二哥生前饲养的牛羊在山坡上"咩咩"地叫着,山上的树木也为之动容。我们兄弟站在二哥灵前泣不成声!

二哥一生既平淡又不平凡,他虽不伟大却也十分的不舍!他就这样的走了,他一生,虽没留下儿女,却给予了我们无限的希望,留下了一个农民儿子朴实无华的崇高精神!

永别了!二哥!

兄弟很想您!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