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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李新保 
吃过晚饭，我开着车，带着妻子儿子去老家看望父母，买了适合母亲吃的香蕉和父亲喜欢的法饼。
到家了，晚霞把傍晚映照得灿灿泛黄，一群群倦鸟从屋顶飞过，黑黑的一团团钻进了村后高高的白杨树丛里，发出密密麻麻叽叽喳喳的叫声。我推开老屋的门，前屋没有开灯，后间厨房里灯亮着，屋里有点静，我打开灯，穿过卧室，发觉父亲从床上微微地爬起来，母亲正在厨房里收拾着洗干净了的碗筷，我叫唤着父母，父亲有点耳背，八十五岁了，身体欠佳，吃了点晚饭就躺下了，母亲在厨房里独自忙碌，缺少子女的陪伴，这是我空巢的老父母生活的常态，我的心像被打了秋霜般的起了寒意！“妈，我们三个人回来了。”母亲抬头，脸上现出一丝惊喜，“前屋去坐，我收拾好了就来。”父亲从床上爬起来，拄着拐杖，佝偻着背，挪着小步，来到前房坐在椅子上，妻子赶紧跑到父亲身边招呼着：“爸爸，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欢喜吃饭吗？”妻子声音有点大，空荡的房子里显得特别响亮，父亲侧着头不住地“嗯嗯嗯”，应该是听不清儿媳说什么，只是猜着她说话的意思作出回答。妻子牵着儿子的手，“快叫爷爷快叫爷爷！”儿子低着头仍在玩他的奥特曼积木拼图，根本不把他妈妈的话当回事。父亲又站起来，扶着拐杖，浑浊的双眸注视着他的孙子，蜡黄枯干的脸顿时平添了几许喜色，感觉生命又升腾了勃勃的希望气息。母亲从厨房里走了过来，看着她的儿媳孙子，抿着干瘪的嘴唇不住地微笑，“孙崽读一年级了吧，跟得上班吗？”儿子六岁刚入学，一脸的懵懂幼稚，继续沉浸在他精彩的世界里，妻子接上母亲的话：“不知道会读不会读，刚开学就考试了，学校按成绩分了两个一年级班，动了笔的他全做对了，还有几道题目不知道意思没做。”“得了87分，老师选他当了小组长，收发作业本。”我赶紧补充。接着来了两个邻居，我起身让座，“看着外面停着车，我就知道夺爹的崽和孙回来了，我们也来坐坐。”远亲不如近邻，串门来我家坐，那是他们的一番情义，邻居是比我年长的老兄，我和邻居们寒暄着，扯起了家长里短，屋内立马热闹起来，充满了快活的空气。儿子顿时就坐不住了，丢掉了手里的玩具，从爷爷的手里抢过了拐杖，学着爷爷的样子走起路来，还故意把拐杖在地上拄得咚咚响，满房窜来窜去，妻子跑上去夺了拐杖交给父亲，“小崽子，这是爷爷用来走路的，没有拐杖爷爷会摔倒的，还给爷爷。”拐杖被拿下了，儿子不甘心，把父亲坐着盖在腿上保暖的坐垫拽了过来，挥舞着四处乱甩，两个邻居不停地笑，“这个小伢子比他爸爸小时候要顽皮，小伢子要活泼一点才好。”邻居用夸奖的语气拿着儿子和小时候的我作比，一句话拨动了心弦，我思绪纷纷，犹如秋天家乡的芦花漫天飞舞。儿时的我爬过大树，掏过鸟窝，小溪里捉过螃蟹，田埂间抓过泥鳅，最难忘的是父亲的陪伴啊！父亲用柴刀给我削了陀螺，陀螺尖上钉口钉，教我在洋水泥坪上把陀螺抽得飞转，快乐就跟转动的陀螺飞旋到了我的梦里。父亲做的铁环，我从上屋场滚到下屋场，如痴如醉，美不胜收。父亲会玩魔术，把一根丝茅草对折，再用一根丝茅草夹在中间，对折的茅草不停地围着中间的茅草绕着圈折下去，然后，一圈一圈地打开，父亲嘴里不停地念叨：“茅山法请进来，茅山法请出来。”最后那根夹在中间的茅草居然到了外面，我惊愕不已，怀疑父亲真的有法术，原来父亲把对折的茅草故意不对称，对折时一边长一边短，自然打开时夹在中间的茅草就跑到外面来了。还有父亲教我下的金木水火土棋和成三棋，都是在泥地板上，用一根棍子在地上画棋盘，捡几颗小石子作棋子，益智生趣，让我津津有味，津津有味的还有小时候父亲从供销社买回来的法饼，黄灿灿的饼皮里面裹着松松软软带着蜂巢般的饼肉，是我儿时的最爱，也是父亲的最爱。我寻思回味着遗失的美好，儿子依然在嬉笑玩乐，还故意往他爷爷身上去撞，我知道父亲是禁不住他孙子的冲撞，我急忙用身子挡着儿子，情急之下非得给他几棍子不可。对父亲而言，现在的闹腾和他空巢的生活是两种极端，父亲喜欢静，没有子女回家的日子，他经常默默地坐在屋檐下嗮嗮太阳，看着猫儿狗儿在台阶上打架，听着母鸡公鸡在地坪上啄食打鸣……但现在父亲又喜欢看着他那顽皮的孙子，嘴里又是乐呵呵的，不停地对着我们说：“这是我的接班人、接班人。”父亲患有冠心病、脑血栓，药是他维持生命的最后保障，父亲的身体，如枯枝上的叶子，干黄地蜷缩着，只等瑟瑟的秋风把他送入大地的怀抱，我的眼睛润湿了。母亲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盘茶，凝视着母亲，她的腿严重变形了，膝关节骨质增生，又患有风湿，站立时两条腿成了“O”形，走路艰难得一步一步捱，我赶紧接过母亲手里的茶盘，把茶递给窜门的邻居和父母，望着母亲，让我依稀又梦回过去的岁月。母亲生我那年，因为缺少母乳，听人说吃牛肉可以催乳，母亲就吃了没有太煮熟的牛肉，由于牛肉生火，中年的母亲一口板牙就掉光了，这浓缩在故事里的母爱是没有任何词语可以形容的。八岁那年，供销社开商品交流会，母亲带我到那里买家里第一张竹床，青青的竹篾，粗壮的床腿，多么诱人的宝贝，原价15元降到12元，母亲毫不犹豫就买下了，我和母亲抬着新竹床，沿着沙港河的土堤，一路回家，竹床有几十斤重，母亲虽然矮小，那时腿脚还稳健，我们走一大段歇一脚，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坚持着。竹床买回来了，夏天的傍晚，母亲在地坪边笼上一堆蚊烟，把竹床搬到靠近蚊烟的地方摆着，我和妹妹躺在竹床上，母亲坐在旁边给我们打着蒲扇，幽蓝的天上群星闪烁，黝黑的村前树影婆娑，田野里蛙鼓阵阵，屋场间欢笑声声，这些，都使我的童年充满了惬意与诗意，这都是母亲带给我的美好记忆。“现在要回家了，我们三个都没有洗澡哦，太晚了回去也不方便的。”妻子在催促着我，我看看时间也到了九点了，邻居也起身要回家，妻子牵着儿子，母亲提着一袋鸡蛋：“这是给孙崽吃的，吃了长得高长得胖，还会读书。”我接过母亲手里的鸡蛋，这是母亲自己喂养的鸡下的土鸡蛋，母亲总是舍不得吃留着给她的孙子。汽车启动了，打开窗户和父母告别，父亲拄着拐杖站在屋檐下，母亲走了两步到地坪中，向我们挥挥手：“晚上开车注意安全，到家了打个电话。”汽车马达微响，车外已是万家灯火，和谐而又安宁。短暂的陪伴，或许对年迈的父母也是长久的慰藉，以后多抽时间来陪我的老父老母，我心里默念着。你陪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是一条浸透着血肉亲情的生命法则，绵延流淌在岁月的长河中，今天故事的主人公是我，若干年后，故事的主角一定会是现在的我那不谙世事、顽皮捣蛋的儿子。
作者简介 李新保，岳阳县初中语文教师，喜欢阅读与写作，只想通过深情的文字洗涤心尘，也希望真情的文字留下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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