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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悦读】萧敏 《傻蛋的幻觉》（散文） 【作者简介】肖敏，女，1974年生，陕西西安人，酷爱文学创作，热爱诗歌，喜欢书法，常有作品散见各报刊和民刊。主张诗词文字，显我本心，在文字中愉悦，在文学世界里找到真我。 ————————————————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 傻蛋不傻，这乳名就像猫蛋狗蛋一样随口，奶奶说贱名儿好养。 奶奶还说傻蛋爹娘在挖新窑时被塌在土里了。 傻蛋没上完小学就回家放羊了，他得帮奶奶干活才有得吃。他越来越不喜欢和村里的孩子们疯玩打闹了，他喜欢一个人去沟里放羊，喜欢去坡塬拾柴火、打核桃，凡是无人打扰让他独处的事，他都乐意干，伙伴们都说傻蛋越长越傻了。 傻蛋有自己的乐趣，没人知道。 太阳快落山了，成了一个不刺眼的红灯笼，挂在对面山顶苍茫的白幕上。傻蛋盯着它，仿佛看到了一个可口的大红柿饼，他咬了一口，那个通红圆润的大柿饼已经缺了一个豁口，边上是他残留的牙印，傻蛋抿嘴咽下一口空气，他已经感觉到柿饼的甜滋味，甚至还向远处吐了一块小小的渣。 此刻他不饿，他不再看太阳，他的羊已经下到沟底吃着溪边鲜嫩的青草，他又看到溪边的小野花长得像脸盆那么大，在和他的羊追逐玩耍。 傻蛋的幻觉奇异多彩，无处不在，沉浸其中不受打扰，是他最惬意的享受。 傻蛋起身去追他的羊，路过一个崖畔，那里有一排坟冢，傻蛋挨个站在坟头看墓碑，他判断着坟墓主人的年龄和身份，一张张和蔼的男男女女的模样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甚至和他们对话，问他们在那边过得可好？问他们可曾见过自己的爹娘？傻蛋从他们的笑容判断，一切都还好。 回家路上，他看见山坡上滚下来一个磨盘大的巨石，而他只需轻轻一闪，巨石从他身旁滚落到沟底，像一只大蛤蟆伏在草丛里，对着他微笑。 八爷跟他打招呼，他看见八爷花白的山羊胡须上挂着两只蚂蚱在荡秋千，他诡异地向八爷笑着，八爷拍拍他的脑袋，说他又犯傻了。 傻蛋恍恍惚惚长大了。 他看见隔壁家的老母鸡卧在干草堆里打盹，它分明长着奶奶的眉眼，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叫他回家吃鸡蛋。他跑过去，母鸡在惊吓中扑棱棱飞跑了，他依稀听见奶奶说：“傻蛋，该娶媳妇了！” 傻蛋拉了一车麦子去找八爷，他要让长眠地下的奶奶舒心。 成亲的那晚，傻蛋看到面如桃花的新娘，像长着五彩翅膀的金凤凰，在他的眼前搔首弄姿，他扑过去把凤凰抓在怀里，那凤凰温顺地像他的小羊崽，任他逗弄撩拨，发出阵阵羞涩喜悦的低鸣。 可村里人都说他的媳妇是个傻子。 傻蛋的金凤凰产下儿子，自己却飞走了。他只记得凤凰在血色的晚霞里哀嚎着，挣扎着，最后僵硬地淹没在血泊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产婆说是血崩，然后把一个哭声微弱的、先天不足的瘦猴子包在一团棉絮里，像粽子一样缠紧了塞在他怀里，说是他儿子。 媳妇没了，傻蛋有了儿子，他不知道奶奶此刻是不是在笑。 傻蛋把面粉在铁锅里炒熟，兑着水喂儿子。儿子喝着面糊长大了，可是傻蛋发现，儿子目光呆滞，不会说话，哭笑时都嗷嗷叫，给吃就吃，不给吃就在院子里蹒跚颤抖，像一只失去平衡的鹅，摇摇晃晃走几步就摔倒了。傻蛋给儿子起名叫灵醒，他幻想着有一天儿子会醒来，会像正常人一样懂得一切，可是他脑子里却没有儿子正常的画面。 傻蛋背着儿子去城里检查，医生护士像白蝴蝶一样在他眼前穿梭飞舞，他仿佛又坐在沟边放羊，看着他的羊追逐着碗大的蝴蝶嬉戏。他躺在棉花糖一样的白云下，嗅着甜丝丝的花香，晒着太阳，看着云层上的天马奔腾而过。 医生说灵醒是先天性小脑萎缩，治不好。 傻蛋带了些缓解的药物回家，给灵醒吃了，也没能缓解多少。傻蛋就给灵醒按摩颤抖的四肢，给他讲故事，讲自己眼前的各种幻觉。 灵醒二十多岁了，虽然瘦弱，但个头比傻蛋还高，他已经不能蹒跚行走，傻蛋每天吃力地扶着他上厕所，给他翻动着擦洗身子，但是年近六旬的傻蛋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他喘气时经常眼冒金星，身子像羽毛一样漂浮在炕沿上。 村里来了两个小面包车，载来了背着仪器穿白大褂的医生，免费给老人体检，傻蛋想把自己的名额让给儿子，带着白口罩的女医生，闪着乌黑的大眼睛满眼含笑对他说不行。 半月后傻蛋接到村里通知，胰腺肿瘤，建议复查。 傻蛋来到奶奶坟前，奶奶的样子已经模糊不清了。傻蛋又到八爷坟前，问八爷他走了灵醒怎么办？八爷诡异地笑着，傻蛋低头看见自己的胡须上也吊着两只蚂蚱，瞬间就被一团鬼火烧焦了，他下意识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 傻蛋给乡邻们描述着他脑海里的画面：灵醒爬在床上，拽断了电线，被电击了。 村里人都说是好事，说灵醒的罪受满了。傻蛋给灵醒穿戴整齐，买了一顶新帽子让他戴着入棺。 傻蛋坐在灵醒的坟头，没有哭，他告诉儿子，下辈子要踩着冠投胎到大户人家，去过好日子。 终于熬到了七七四十九天，傻蛋对灵醒的祭奠可以结束了。 傻蛋又来到沟边，他看见对面的山波涛汹涌般向自己压过来，铺天盖地的黄土和泥沙，洪水猛兽一样把他吞没，他大口地吞咽着泥沙，像一条饿急了的巨龙。沟底的小溪变成了火红的岩浆，像极了淹没金凤凰的血色晚霞。此刻的他，像一只展翅追赶凤凰的鸿鹄，迫不及待地向沟底的岩浆坠去。他心里明白，这就是他梦寐以求的火海油锅，他嘴里的泥沙像极了他亲手给灵醒灌下的和着蜂蜜的农药…… 《作家洪与》平台微信号：hongyupt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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