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往期推荐：【阅读悦读·小说】一代宠妃费花蕊 文/陈邦林 【作者简介】陈邦林，四川省散文学会、游仙区作家协会会员，喜欢文字，小说、散文、诗歌等作品散见多种媒体，有散文、诗歌作品获奖。 【本文由作者授权发布】 1618年二月，江浙一带依然雪花漫舞，冷风阵阵，清寒入心。一日拂晓，一名女婴在嘉兴一户名医世家降生，孩子的父亲柳圆是朝廷御医，因喜爱辛弃疾名句“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给女儿取名柳如是。 如是从小父母双亡，十岁时被卖到徐佛家为养女，在徐的教养下，她出落得娇媚绝色，长袖善舞，精通音律、绘画、书法、诗词，她的尺牍“艳过六朝，情深班蔡”，画作“娴熟简约，清丽有致”，书法“铁腕怀银钩，曾将妙踪收”。 如是十四岁时被吴江故相周道登买于勾栏，初为周府老妇人侍婢，因善解人意，深得周老夫人欢心，后被周道登强索为侍妾。不到一年，周府群妾加害于她，差点被处死，因周老夫人阻拦，才被逐出周府。 无处安身的她流落松江，自号“影怜”，与复社、东林党人交往，常着儒服男装，与诸人纵谈时势、和诗唱歌。 1634年，她与官宦子弟宋徵舆相恋，宋母坚决反对，竟然还遭到松江流放的厄运，她走投无路，只得向宋徵舆求救。 宋徵舆接到如是的邀约，再三考虑，硬着头皮前来赴约。在几番追问之下，宋徵舆缓缓说出道：“姑避其锋。” 如是一阵恍惚，强忍住泪水，回身环视，一张古琴正静静躺在昔日两人缱绻相依的几案旁，她缓缓走到古琴前，指尖轻拨，弦声微咽，不似从前。她拿起倭刀，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随即，七弦一声，古琴应声而断。 宋徵舆惶然而立，不知该说什么，看着果断决绝的如是，一时无颜再见，仓惶逃离。 她把断琴拾起，缓缓走至窗前，没有一丝犹豫，将断琴投入苍茫湖水，平静的湖面起了一道道涟漪。 不久，宋徵舆思念柳如是，作《蝶恋花》一首寄之：“宝枕轻风秋梦薄。红敛双蛾，颠倒垂金雀。新样罗衣浑弃却，犹寻旧日春衫着。偏是断肠花不落，人苦伤心，镜里颜非昨。曾误当初青女约，只今霜夜思量着。” 几月过去，松江举人、一代俊杰陈子龙走进她的生活。两人情投意合，共度一段男欢女爱的甜蜜生活。可惜南楼唱和的美景不长，陈子龙原配张氏带人闹上南楼。如是不甘受辱，悲切而毅然地离去。陈子龙送柳如是回到盛泽镇，两人久久不忍分离。临别时，如是吟《更漏子听雨》一首赠给陈子龙：“风绣幕，雨帘栊，好个凄凉时候。被儿里，梦儿中，一样湿浅红。香焰短黄昏，促催得愁魂千簇。只怕是那人儿，浸在伤心绿。” 陈子龙从此投入军旅生涯，战斗在烽火连天的战场上，他深深地怀念着如是，直到为国捐躯。 1638年初冬，供职京师的江左才士钱谦益返回常熟，途经杭州，顺便前往西湖荡舟闲游，排遣愁怀，疲倦时便落脚于杭州名妓草衣道人家里。当时恰逢如是客居杭州，加之她也是草衣道人门上的常客，那天正巧将一首游湖时即兴小诗搁在草衣道人的客厅里。钱谦益无意中发现了那帧诗笺，随轻声诵读：“垂杨小宛绣帘东，莺花残枝蝶趁风；最是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气美人中。” 钱谦益读罢不由得击节称赞：“好清丽别致的诗句！” 善解人意的草衣道人看在眼中，心领神会，凑过来道：“明日何不请来柳姑娘一同游湖？” 钱谦益自然求之不得。 当日，一只画舫果然载着三个人悠荡于西子湖上。一见到柳如是，钱谦益立即生出无限怜爱之情：这姑娘长得娇小玲珑，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嵌在俊秀的脸蛋上，显得分外动人。 如是性格开朗，虽与鼎鼎有名的钱谦益初次相见，却毫无拘束之态，谈诗论景，随心所欲。那活泼可爱的神情，使钱谦益暂时忘却了心中的悒郁，感觉自己也变得年轻起来，他对如是“桃花得气美人中”一句特别赞赏，屡屡吟哦，随赋诗一首：“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1640年冬天奇冷，“半野堂”前特别冷清，好久不曾有友人来访，世态炎凉，今非昔比，门前冷落。 十一月二日，雪稍停。如是女扮男装，乘一叶扁舟前往常熟。她把小舟泊在桃花涧下，然后坐一顶青布便轿，直奔城东钱谦益的半野堂。 得门人通报，主人以为是寻常访客，托故不见。第二日天明，柳如是先派人将刚写成的一首诗送至钱府，谦益看后大吃一惊，急忙叫来门人刘富询问：“昨日来客是男是女?” 刘富回答：“是一方巾儒服的男士。” 钱谦益更加怀疑，立即乘便轿赶到河埠头，见到的却是一名风流倜傥的“江南女才子”，于是邀至府中热情款待。如是很快献上七律《访牧斋于半野堂奉赠长句》：“声名真似汉扶风。妙理玄规更不同。一室茶香开淡黯，千行墨妙破溟。竺西瓶拂因缘在，江左风流物论雄。今日沾沾诚御李，东山葱岭莫辞从。” 钱谦益打量如是，见她一身兰缎儒衫，青巾束发，一副典型的富家书生打扮，举止虽有板有眼，身材却异常娇小。再瞧她面貌，明眸生辉，鼻挺嘴秀，皮肤白嫩，清秀异常。 如是看着钱谦益若有所思的神态，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轻悠悠地吟出前次钱谦益相赠的诗句：“草衣家住断桥东，好句清如湖上风；近日西泠夸柳隐，桃花得气美人中。” “真没想到啊！柳姑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得罪！得罪！”钱谦益大声朗笑，双手抱拳，热情地请如是落座，命侍婢上茶奉酒，为她驱寒消疲。 如是在半野堂见到了钱谦益，两人欣喜万分，第二天即去杭州游览。在西湖看到岳飞墓和岳王庙时，如是虔诚跪拜，对钱谦益说：“做人就要像岳飞！” 钱谦益点头称是。两人又去绍兴、宁波游玩，形影不离，卿卿我我，相见恨晚。 回到半野堂，钱谦益万万没想到自西湖一别，如是还会到常熟来看自己。于是，寂静的半野堂中，荡漾起了一老一少一对忘年之交的笑声。晨曦中，他思索片刻，提笔酬唱《柳如是过访半野堂来韵奉答》一首：“文君放诞想流风，脸际眉间讶许同。枉自梦刀思燕婉，还将抟士问鸿蒙。沾花丈室何曾染，折柳章台也自雄。但似王昌消息好，履箱擎了便相从。” 为感谢柳如是的相慰之情，钱谦益在红豆山庄中为她特筑一楼，取名“我闻室”，小楼落成之日，他写诗抒怀：“清樽细雨不知愁，鹤引遥空凤下楼；红烛恍如花月夜，绿窗还似木兰舟。曲中杨柳齐舒眼，诗里芙蓉亦并头；今夕梅魂共谁语？任他疏影蘸寒流。” 感念之余，如是回赠《春日我闻室作呈牧翁》：“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贵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 几场春雨过后，春风又绿江南岸，桃红柳绿中，钱谦益带着柳如是徜徉于山水之间，湖上泛舟，月下赏山，诗酒作伴，品茶论道。 1641年夏天，钱谦益迎娶柳如是。婚后，他们相携出游名山秀水，杭州、苏州、扬州、南京、黄山，处处留下他们相偎相依的身影。 一日夜游西湖，月色朦胧中，如是问丈夫道：“你爱我什么？” 钱谦益道：“我爱你白的面、黑的发啊！” 言外之意是无一处不爱她。接着，钱谦益又反问娇妻，如是偏着头想了想，娇嗔地说：“我爱你白的发、黑的面啊！” 说完，两人嘻笑成一团，俨然一对打情骂俏的小情人。
一番游历之后，他们都特别钟情于西湖的明丽风光，于是在西湖畔修建一座五楹二层的“绛云楼”，画梁雕栋，极其富丽堂皇。夫妻俩隐居其中，日日欣赏西湖上的朝霞夕雨，春花秋月，时光如诗一般静静流过。 明朝末年，清兵入关，时局动荡，他们的生活受到冲击。 一个初夏的夜晚，钱谦益与柳如是两人驾一叶小舟飘进西湖。朦胧的月光冷冷地照着他们，如是一脸悲切的表情，钱谦益露出几分不安。船舱内摆着几样菜肴和一壶酒。如是斟好酒，端一杯给丈夫，自己举起一杯，缓缓说道：“我与夫君相识相知，此生足矣，今夜又得与君同死，死而无憾！” 钱谦益受到感染，心中顿生一股豪壮的气概，举杯道：“不求同生，但求同死，你真是老夫的红颜知己！” 两人悲情地饮完一壶酒，如是率先站起身来，拉着丈夫的手，平静地说：“我们去吧。” 钱谦益猛地惊醒过来，忙伸手到船外试了试水，抬头对如是说：“今夜水太凉，我们不如改日再来吧？” 如是知他难舍此生，不禁满怀悲凉。
几天后，钱谦益降清，如是百般劝说均无济于事。临行前夕，正逢中秋佳节，如是与钱谦益泛舟西湖，一个悲伤缠绵，一个满怀喜悦。这一夜，两人与往常不一样，都闷闷地饮酒，很少说话。如是看着眼前熟悉的湖光月色，吟了一首诗与钱谦益：“素瑟清樽迥不愁，柂楼云雾似妆楼；夫君本志期安桨，贱妾宁辞学归舟。烛下鸟笼看拂枕，凤前鹦鹅唤梳头；可怜明月三五夜，度曲吹萧向碧流。” 钱谦益内心惭愧，默然对立。 钱谦益重新步入仕途后，因案件受到株连入狱，如是在病中贿赂官员，上下打点，将他营救出狱，并鼓励他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张煌言等人联系，但终无建树。 几番沉浮，钱谦益看破红尘，不再谋求政治地位，不再希望东山再起，他在如是接二连三地写来书信规劝之下，便向朝廷托病辞官，很快获得应允，再度南返，一心一意守着妻女，两人开始了田园牧歌式的温馨生活。 1664年，八十二岁高龄的钱谦益殁于杭州。他死后，钱家亲戚立即蜂拥而至，争夺财产。面对虎视眈眈的所谓亲戚，面对丧夫之痛，更面对失去一位知己的无比寂寞，如是又一次显示了她非同常人的一面——她镇静地叫大家稍等一下，之后，悬梁自尽。 正是：“幅巾道服自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写乎》微信号：hongyupt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