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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谈祖国情征文展示】(0016号)老家的路|戴自弦

 书飘香逸 2020-09-14
老家的路
我的老家——在四川凉山会东县一个极为偏远贫瘠的小山村,建国初期,老家同样经历了“破四旧”、“大跃进”、“伙食堂”等等艰难岁月,至上世纪70年代末期,乡亲们的生活几近穷途,100%的人家缺衣少食。由于50年代大炼钢铁,曾经的原始森林早已变成荒山秃岭,由此导致干旱缺水特别严重,经济作物基本长不了,广种薄收的“望天地”,只能种植洋芋、红苕及少得可怜的玉米,几乎年年青黄不接,要靠国家返销粮才能艰难地度过春荒。
散落在巍峨群山中的老家,只有蜿蜒陡削、延绵不绝的“岩羊路”,世代生养繁衍于斯的乡民们,一直过着出门就爬山下谷,肩挑背磨讨生活的艰辛日子。穿着补巴衣裤,打着赤脚,正读初中的我寒暑假里已被允许参加集体劳动——尽管劳动一天只有一分工,只值一分钱,但大集体是工分与分粮挂钩,工分少了分粮就少,所以勉强能劳动的都得挣工分。长期营养不良的我那时又瘦又小,13岁了还不到50斤,但却格外好动,跑跳灵活,由此被大人们取了个“小猴三”的绰号。
    有个70年代初到外省参过军的退伍兵,是村里唯一见过大世面的人,在集体劳动中途休息时,他常常给大家讲大城市、公路铁路、汽车火车的见闻,村民们像听神话似的,一个个瞪大了惊奇的眼睛:“公路有那么宽啊?汽车不吃草啊?全生产队种的洋芋还不够一辆火车拉呀?啧啧啧啧啧……”每每听完故事,大伙就会咋着嘴议论上好多天。一次挤在人群中听完故事,我正沉浸在美妙的遐想中发呆,队里绰号叫邓“弓弓”(四川话驼背的意思)的老哥见我还陶醉,便讪笑着拍打我的头:“小猴三!你也想看外面的西洋景啊?”“去你的老弓弓!”我被拍痛后一激灵回过神来,跳起一挥手就把他的毡帽抹在了地上,拔腿一溜烟跑了。那让汗渍浸透,已变得黝黑梆硬的毡帽骨碌碌地顺着坡地像只黑皮球似的滚了起来,邓弓弓忙不迭地去追他的毡帽,嘴里“小猴三,小猴三”地叫我绰号,在陡坡地里只见他连摔了三四跤才抓住那个黑毡帽,惹得劳动的人群差点笑岔了气。
也就从那时起,我对老家有天能通公路的企盼比任何人都要急迫,当我稚嫩的肩膀背负重荷,在陡峭的山崖间佝偻着身子,沿着乱石嶙峋的羊肠路,汗流如溪地向上跋涉的时候,心里多想有一段像“公路”一样宽敞又平坦的大道让我的双脚享受一下啊,有好多次,我甚至梦中都在挥着锄头修路。“公路真有丈多两丈宽吗?”我还持怀疑态度,而更多时候,我在山里为队里放牛时,一个人盘腿坐在大岩石上,凝视着延绵起伏的群山,凝望着老家脚底那条如草绳般默默蜿蜒的金沙江水遐思翩翩,那弯弯曲曲,若隐若现一直伸向天边的江水好像一条宽阔的公路啊。
1978年的某天,老家的大山背后,忽然传来了隐约而沉闷的炮声,村里的人们都不知道那是在干啥?神色紧张地纷纷议论着,因为人们都还在为曾经的武斗而心有余悸。一天晚上,队里找副业的骟匠刘三爸回到了村里才告诉大家:“大山后面在放炮修公路啦!”“原来是这么好的事啊!难道真会把公路修到我们大山这边来吗?”那段时间,人们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每天的话题都围绕着那沉闷的炮响。
这时断时续的炮声竟然响了两年多,直到我考上高中,扛着简陋的行囊,翻过那座叫曹家垭口的大山,步行一整天山路,来到一个叫大桥的镇里上学时,我才终于第一次看到了公路,惊叹着,在宽阔的公路上我连着蹦跳了好几个“之”字拐。
高中毕业我也当了兵,还真就看到了外面的西洋景,实现了童年的第一个梦想。记得第一次探家我已离家快8年,还是要翻越曹家垭口才能回到家,公路只修到区公所,离老家还有20多公里。退伍,工作,成家……,每年回老家过年,都得人背马驼,汗流浃背,翻越那段最险峻的山路。
自80年代初,改革开放正式拉开序幕,联产承包责任制实施后,老家的生活水平一下就变得像芝麻开花,一年一年地大变样。到了上世纪90年代末,乡亲们靠发展种养殖,已彻底的实现了自给自足,缺衣少食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植树造林成了乡亲们破天荒乡不用行政命令却最积极主动的自觉行为,曾经毁坏殆尽的荒山秃岭又重新披上了绿装;低矮破败的茅草房全都换成了宽敞明亮的大瓦房;送孩子上学成了所有家长最关心的头等大事;几乎家家都买了骡马,有效减轻了人们农事劳作的辛苦……。
但那段公路却一直是压在乡亲们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每次回老家,他们都很无奈地跟我说:“上面来人测量了好几次,听说工程投资太大所以迟迟没动工,唉,估计修不成了。”我很肯定的告诉他们:“路是一定会修的,因为农网改造、饮水工程等这些项目是农村发展的基础,外面好多地方都在开始干了,我们这里偏远,规划可能迟一点。”大伙听我这么一说,立马又都神采飞扬起来。
翻过新世纪的第一年,是老家发生新巨变的又一个开端,首先是党和政府实施的农村农网改造工程项目轮到了老家,经过全村老幼几百人三个多月的投工投劳,数百户乡亲在除夕之夜点上了电灯,结束了老家几辈人“煤油灯,小石磨,摸着黑夜做馍馍”的历史。“啊呀呀,简直亮得地上有只隔蚤(四川话跳蚤)都看得清清楚楚!”二哥兴奋得叉着腰杆在堂屋里、廊檐下不停地转圈。
   就在通电的第二年,政府再次启动了全村饮水工程项目,扶持了水管水泥等,还派来技术员驻村指导,村民负责义务投工投劳挖水沟埋水管,选点挖洞自建微型水窖池……。全村几乎是全家男女老少齐上阵,常常挖水窖到深夜,劳动力多、土地多的人家甚至挖了3、4个。开闸放水的那一刻,好多乡亲已无法表达他们激动的心情,便用脸盆接满清凉水泼透了全身来庆祝。
 2006年秋分刚过,在一个蝉声悠扬的早晨,区公所后山的公路尽头,轰隆隆地开来了一长串挖掘机、装载机、大卡车……老家松坪区至新山乡通乡通村公路工程正式开工了。乡党委政府一声令下,全乡5个村同时召开动员大会:“盼了几十年啦,这是为我们自己修路,是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幸福呀,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豁出去拼了!”我那带残疾的“邓弓弓”老哥,在动员会上也把胸脯拍得砰砰山响,这次大家不再讥笑他,全都向他投去了敬重的目光。只一天时间,全乡就组织了千多民工,以村为单位,将公路抓阄划分为5个施工段后,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人们就从四面八方向深山汇聚。沿着用石灰划好的公路线,站成了一列望不到头尾的筑路大军,一场已经几十年没有过的全民筑路大会战如期打响。为了抢抓工程进度,千多村民都自带工具、干粮,硬是坚持吃住都在工地的岩洞里。机器的轰鸣声,锄头钢钎的叮当声,人声,炮声,号子声,在那片深山峡谷中整整回荡了大半年。竖年的阳春三月,松(坪)——新(山)公路在鞭炮与锣鼓声中终于顺利通车了,凡是开路所占用的土地、山林、青苗等,无论哪家占了多少,乡亲们一分补偿都没要,他们唯一的要求就是请挖机师傅多挖几铲,将公路尽量延伸到自家门前。
世世代代蜗居在大山中的乡亲们,终于与外面精彩的世界连通了:“简直和做梦一样啊!”当了20多年生产队长的陈小爸爸,感慨得眼里泛起了泪花:“从盘古文开天地,历朝历代以来,从没有过像今天党和国家对农民这样大的关怀!啥是太平盛世?如今就是!”陈小爸爸一边和我叙说一边端起他家八仙桌上的茶杯,又美滋滋地呡上了一口,那份恬淡与真挚,闲适与满足,只有饱经风霜,且对生活与人生具有深刻感悟的智者才会拥有。
今年夏天,我又和当医生的大哥一起开车回到了老家,汽车可以直接开进二哥家宽敞的水泥院坝里停放。从工作地到老家,400多公路的山区公路,已全部铺上了柏油路或打成了水泥路,而且沿线全都加装了安全防护栏。
坐在二哥二嫂第三次改建的乡间别墅的楼顶,环视远峰近岭,一派碧翠葱茏。傍晚,我们围坐在浓荫覆盖的葡萄架下,几十个族里的老老幼幼,边品尝着老家原生态的烧烤,边追忆着建国70年来老家所发生的翻天覆地的巨变,感叹与欢笑声在好多个夜晚要一直延续到子夜。
近照


作者简介:戴自弦  四川省昭觉县塘且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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