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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 铁匠“碌碡”| 作者:张德强

 大河文学 2020-09-15

小时候,村子里曾来过一个绰号叫“碌碡”的铁匠。他大名叫什么,无从知晓,只因他身材敦实,上下一般粗,像打场用的“碌碡”一样。日子久了,他的真名倒不如这绰号响了,十里八乡的人们都知道有个“碌碡”铁匠。

“碌碡”打铁,不是与他人合伙,而是携妻带子单干。用一辆排车,拉上家伙走村串乡,他这种经营方式在铁匠行当里叫“打跑铁”。每到一村,找个街头铺开摊子,一干就是几天,加工的多是些犁铧、耙齿、锄头之类的农具和菜刀、剪刀等生活用品。由于手艺好,他的生意就像他那从早到晚燃烧着的铁匠炉,很红火。

古来都说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像“碌碡”这样拉家带口,走街串巷打跑铁的,就更辛苦了。他掌锤,媳妇给他拉风箱、打下锤。曲剧《屠夫状元》里有句台词:“跟了当官的做娘子,跟了杀猪的翻肠子。”“碌碡”的媳妇是铁定的嫁鸡随鸡的典型。一个女人,干这种力气活着实不易。

任何一门手艺,任何一道工序,都是经验和智慧的结晶。别看拉风箱这简单的工作,里边大有学问。搭眼一瞅,什么料,用什么火,拉起风箱来,用的力道就不一样。有的铁硬,需要“烧法火”,就得用力快速推拉风箱,把温度升上去,把炉膛里的火烧得接近炽白。打下锤就更不用说了,必须灵透,能明白大师傅的意图。打起铁来,是来不及也无法用口令指挥的,大师傅就像乐队指挥一样,挥动手中的小锤,敲出“叮叮当当”的节奏引导着大锤。这一锤下去打哪个部位,轻击还是重击,快打还是慢打,全靠眼看、耳听大师傅手中的小锤,得按他敲击的节奏来。他们夫妻心有灵犀,配合得非常默契。

俗话说打铁先要自身硬。这“碌碡”铁匠的身板真够硬朗的,腰圆膀阔,胸膛上、胳膊上健硕的肌肉一块块凸鼓着。他干起活来,全神贯注,两眼仔细地观察着炉中的铁块。火候差不多了,他把披在身上都看不出本色来的褂子往后一撂,裸着黝黑发达的胸膛,“啐!”往粗大的手心里吐口吐沫,哈腰摸起锤子,叮叮当当就开始捶打起来。火一烤,锤一抡,一番下来,汗就出来了,他浸润得就像一尊古铜色的雕像,一种粗犷豪放的激情和刚性的人格力量立马就被击打了出来。

“趁热打铁”这句谚语,只有身临其境,才能有所体会。每当他用长柄的火钳夹出红彤彤的铁块放到砧板上时,我们便不约而同地往后退几步,一直退到火星飞溅不到的地方。他胳膊上的肌肉疙瘩暴着青筋,一手握火钳翻动铁块,一手上下抡动铁锤。他媳妇围着粗布围裙,挥舞着手中的大锤。四只眼睛两把锤,一起聚集在砧子上,“铿锵铿锵”一阵急促地捶打,火星四溅。这一阵是铁器拿形的关键,如果打慢了,前边的炉火就白费了,得重新回炉。待铁块稍暗时,锤声就渐慢下来,砧子上,一把菜刀或锄头之类的器物,就在他们的锤打下渐具雏形了。

退火、正火、淬火、回火是打铁常用的“四把火”。淬火与回火是关键,这两道工序全凭实践经验。打出来的铁器,如果火候处理不好,尽管外型中看,却不耐用或者根本就不能用。所以每当铁器打成,我们都以为他可以歇歇的时候,其实是他最用心的时候。他仔细地盯着炉中的器物,火候一到,赶紧夹出来插进水中,“滋”的一声,一团白色的蒸汽腾起。他蹲在一旁观察着颜色的变化,直到一切都成了,才满意地坐下来歇歇。

人有各种各样的生存方式,“碌碡”夫妇则是一对靠着自己的一身力气和手艺生存的农民匠人。他们拉着打铁的家伙,走村串乡,不怨天,不怨命,用自己的双手和一身肌肉锻造着自己的生活,锻造着自己的人生。他们的一生,不愧是铮铮铁骨般的刚性人生。

如今,随着社会的发展,打铁这门古老的手艺,正渐渐淡出人们的视野。不久的将来,铁匠也许只是人们记忆中的一个文化印记了。

作者简介

张德强,网名尊前谈笑,1967年生于山东泰安,煤矿工人,文学爱好者,曾在企业内部报刊和网络平台发表散文、诗歌、小小说等100余篇(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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