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在25中菜场买完菜之后,我都要跳过护城河中间那一个个大圆石墩,跑到城墙根旁边的小公园里坐一会儿。在这里,高高的古城墙宛如耸立的巨大屏风挡住了从江边吹来的凛冽寒风,所以在整个冬天公园里都洒漫了温暖的阳光,偶尔有风吹动河面,也只是拂起浅浅一层涟漪;护城河里的野鸭更是连翅膀也不肯动一下的,慢吞吞地划拉着小腿,悠然远去,仿佛它是河的王。我最喜欢坐在那排樱花树下的条椅上,这里可以看见对面圆桌上老人们斗地主,还可以欣赏小舞池中间的老年锣鼓队,热闹的锣鼓声让人们的激情迅速发酵,看着他们满是褶皱的笑脸,我就感觉自己好像也是快乐的。有烤红薯的大姐经过,丝丝溢出的香味儿拉扯着我的眼神,我过去挑了一个,又回来坐在椅子上,慢慢地剥着红薯皮,让热腾腾的甜香又一次包围着自己。她蹒跚着来到我坐的凳子边,略站了一站,我抬了抬眼,说:“坐呗!老壤儿。”她侧着身缓缓 弯下腰先用右手按住凳子,大约是感觉稳了,才一点点坐下来。我把红薯送到嘴边,在不经意间扭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她黑黄色面皮,眼珠发黄浑浊,满脸深深浅浅的皱纹里嵌满了黑色的污垢。她神色茫然,用黑而长的指甲抠着蓝涤卡外衣上的饭米粒,那外衣给我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因为我妈也有这样一-件衣服: 涤卡、偏襟、一字盘扣,衣服很长,到屁股下面,可我们早就不让妈妈穿了。她抠完了饭米粒又抠指甲缝,可指甲缝的暗黑色已经渗进肉里,所以她抠了几下也没能抠出什么东西来。她抬头定定得看着我,却好像又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狗日哩!不凭良心!老的不凭良心,小的也不凭良心,都不来看我。”说完她又低下头继续去抠衣服上的脏污。我忽感心酸,轻轻把红薯递到她手边说:“老媛儿,你吃吧?”她好像受了惊吓一般赶紧收回手:“姑娘,你吃,你吃。我不吃。"我顺手掰开 红薯,递给她一大半,说:“没得事儿,我也吃不完。”这次她没推辞,接过红薯吃起来。吃完了,她又看着我,絮絮叨叨:“没得良心!他爸爸不在了,他妈不管他,跟人家跑去打工了,老子从点点儿(很小)把他带大,叫他读书,读到初中他妈回来了,娘母(方言:母子两个)两个一唧咕,他都跟到他妈去打工了,书也不读了!一走一年多都没得音信儿!”她大了声音,:“我孙娃子蛮!狗日哩!不凭良心!他妈也不凭良心!小时候你咋不要他?看老子把娃子带大了,不用操心了能挣钱了,你又跑回来把娃子带走了!”她擦了擦眼泪,又骂一句:“小狗日哩,也不晓得回来看哈我。” 李君,河南济源人,家庭主妇。偶用流水账记录生活。 转载时请注明来源 | "大河文学"(ID:daheliteratur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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