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父亲 父亲！他的称谓就是责任与重担，不及母亲般细腻的如同涓涓流水，却有着山一般的宽广与深远。我，父亲的女儿，是他心头的明珠，这辈子是，下辈子是，下下辈子还是…… 父亲曾经是个乡村教师，非常热爱自己的教育事业，有着不计其数的得意门生。每当他提及他的学生，他的脸上都洋溢着自豪、开心和满足的一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我，出生在1978年，那个贫穷的岁月里。 那时的农村有着强烈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作为大学生的父亲也没能在当时那种氛围、眼光、压力下执着的坚持下来，在我10岁那年终于迎来了一个弟弟，父亲在痛并快乐着的纠结情绪中结束了他18年的教书生涯。 为了生计，父亲顶着头皮去打工，一个单纯的教书匠除了教书还能干嘛？无数次碰壁之后，他最终选择了去承包农田，用苦力来支撑这个家。 我们老家的茨菇那时还是很畅销的，所以父亲就去了南京承包30亩农田，种起了茨菇，那时弟弟才两周岁，刚会蹒跚走路，父亲就带走了母亲，把我和弟弟托付给了奶奶，在无边的思念和急切的盼望中，我一天天的祈祷着暑假的到来，因为放假我们就可以和父母团聚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就是时隔多年的现在，回忆起那时的心情都无比的开心和愉悦。等到终于能去南京的时候，满心的憧憬着大都市的时尚和繁华，可当我被带到父亲母亲身边的时候，才知道他们过的是怎样的日子？！ 一眼望不到边的都是茨菇田，而父母就住在田梗边上用土坯搭建的简易小屋里，当我走进小屋才明白，那种简陋是无法用简陋这个词语来形容的。用两大块木板拼起来架在用砖头堆砌的墩上这就是一张床。几个纸箱就是他们的衣橱，一口小缸的边上掏出一个洞，上面放一口锅，那就是灶台。 我的天啊！那时我的心情是怎样的？ 由想像着一家四口团圆享受天伦到面对现实的冰冷残酷，我有种冷水淋头的感觉，笑容僵在了我的脸上，父亲见状，拉起了我的手，把我拥在他的臂弯里问我：“房子很小吧？”我怯怯的点了点头，父亲摸着我的头发没说一句话。从他的眼神里我看到了些许的落寞和隐忍。我和弟弟去的时候正逢茨菇下秧子，父母每天都忙着往田里下茨菇秧，我则负责带好弟弟、洗好衣、做好饭。他们辛苦了一个多礼拜终于把秧子都下到田里了，我们都很开心，父亲晚上还喝了一盅，晚上休息的时候，我们四口挤凑在这张小床上，说着笑着，那时没有手机，没有电视也没有广播，但我们真的就这么开心的聊着…… 渐渐地浓浓的睡意就袭来了，朦胧间听到父亲急切的喊着母亲：“孩子妈，孩子妈，快起、快起！”语气里透着焦躁与不安，我擦了擦腥松的睡眼，也尾随着他们走到屋外，母亲一下子摊坐在田埂上大声的哭喊：“谁啊？这么缺德，偷了我家田里的茨菇秧啊？”父亲则蹲在田头猛的抽烟，那烟雾弥漫着父亲的脸，仿佛那烟雾能带走父亲的痛苦、难过！白天还碧绿的一片，现在却是白茫茫的半片，秧子被偷走了一半。父母亲的希望一下子被打破了，弟弟被母亲的哭喊惊醒了，蹒跚着走到母亲身边，大声的哭泣起来。我们一家四口就这样团坐在田埂上，失望、悲伤、愤怒燃烧着我们的心。 不知不觉天开始蒙蒙亮了，父亲扔掉了手中的香烟，把我和弟弟领到小屋里，让我陪弟弟再睡会。他骑上自行车带着母亲去找野的茨菇秧。他们每天早出晚归，每晚回来时憔悴、劳累、焦急的神情挂满了他们的脸，在他们辛苦的奔波中一个星期终于把茨菇秧凑齐了，可母亲却因为长期的泡在水中泥土里，大脚趾得了很严重的甲沟炎，肿得就像个大茨菇，钻心的疼痛让母亲下不了田，可那么多的秧子让父亲一个人下要下到什么时候？ 父亲心疼母亲，让她吃药，躺在小屋里休息，自己去田里下秧子，我站在田埂上看着白茫茫的一片淹没了父亲的身影，只看到田里的水因父亲挪脚退步而一圈圈的漾开来，真如同风吹皱了水面一般，突然我的心一紧，不由地心疼起父亲来。于是我卷起裤腿，放脚下田踩在软绵绵的泥土上，第一次下田，生涩的一下水就失去了平衡，随即一只手便撑到了田里，衣袖和半边衣襟都湿了，哗啦的水声惊到了父亲，他转头来时对我喊道：“快回去陪你妈，你哪会啊？水都到你大腿了！”我一心只想着帮忙也没听父亲的话，埋着头学着大人们的模样下起了秧子，把一把秧子握到手里，用右手抽一棵往脚下的软泥里塞一棵，塞得不正时就再用手推一推。嘿嘿…就这样我也像模像样的下起了秧子。嗅着田里的水散发出来的水腥气掺杂着茨菇秧的清香，竟然自我陶醉了起来！突然头顶一记炸雷吓得我一把扔了手中的秧子，傻傻地看着天空，天边乌云一片就像被褥一般要盖下来，父亲连忙叫我上岸，可我不忍心把父亲一个人扔在白茫茫的田里，索性倔强的低头猛下起秧子来，老天就像故意和我们作对一样，黑压压的一片向我和父亲袭来，感觉这种黑暗要吞噬掉我们父女一般，接着就是电闪雷鸣，狂风暴雨，豆大的雨点向我们砸来，涩涩的雨水顺着发丝流入了眼睛、鼻子和嘴里，因为要呼吸，一大口雨水顺势进入了我的鼻腔里，被我愣生生地咽了下去，又是咳嗽又是抹雨水的，一个慌神倒在田里了，父亲赶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盖茨菇秧的薄膜，飞奔着向我这边跑来，因为步伐很急，每踩一步田里的水都被溅的老高老高，雨越下越大，雨水已经湿透了父亲的衬衫，把父亲胳膊上的股肉显现的非常真切，那时我感觉父亲就如同圣斗士一般的勇猛，他飞奔而来是为了保护我，保护他的女儿，他一把拉起我的手把我拥在怀里，用薄膜罩着我，半屈着身体为我遮挡风雨，我被父亲紧紧地护在怀里，父亲说：“我们上岸吧！雷电时在水里很危险的。”我说：“不了，再等会吧！暴风雨总会过去的。”虽然衣服被打湿了，但我却感觉到异常的温暖。父亲还是一如继往的抚摸着我的头发，说道：“玲子，乖，别怕，有爸在！”风雨雷电如疯子般的肆虐着我们。我和父亲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田中央，奇怪，一刻钟后雨突然停下来了，终于又归于平静了，天也随之亮了起来，父亲问我：“没事吧？”我抬起头，看着父亲点点头，晃眼间我看到父亲耳鬓两边的白发是那样的扎眼，和额头的黑发是那样的格格不入，父爱，这就是父爱，是怎样的坚毅与伟岸？！ 我们一家四口虽然贫困的住在土坯屋里，但那种温馨和睦却一直温暖着我！一个半月后，因为我要开学了，母亲就送我们回老家了，清晨，父亲骑着自行车驮着我、母亲和弟弟去了车站，把我们送上车时我看见父亲一瘸一拐的，就问母亲，父亲怎么了？母亲说父亲也得了甲沟炎，脚趾也肿了，鞋子都穿不起来，父亲牵着我的手，抱着弟弟找位置让我们坐下来，他交待母亲要照顾好我们后便要下车了，我追上父亲拉着他不让他走，让他陪着我们一起回去。我使劲地拖拽着，大声地哭泣着喊着：“爸爸别走，爸爸别走！……”我透过朦胧泪眼看向父亲，他的眼里噙着晶莹的水雾，一把甩开了我的手便下了车。看到父亲在车边背对着我擦拭着，随即从口袋里掏出了香烟点燃了，车子开动了，父亲向我们挥手道别，我趴在车窗上想伸手去拉父亲，可车子越开越远，我只能眼巴巴的看着父亲的不舍、满脸的愁容、满身的疲惫倦乏！他的身影渐渐地从我的眼中模糊消失了，我的眼泪如开闸的水一样往外涌。我的父亲，你又要回到土坯屋里独自饮尝着孤独、寂寞和无尽的劳作了…… 我的父亲，我很庆幸这辈子做了你的女儿！我们约定，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做我的父亲……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