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运河原创】二舅笔下的老海安

 运河儿女 2020-09-16

作者的二舅

二舅笔下的老海安

文/申卫华    

我母亲的老家,在南通地区的海安县。这虽是一座名不见经传的小城,但在二舅的笔下,确是那样的宜居和美丽。因为前不久,随着二舅的不幸去世,在表妹呈现的遗物中,竟读到了二舅生前,为寄托对老家海安的感情,所记下的童年回忆。随着字里行间的娓娓道来,使我对母亲的老家,有了一份印象;多了一份向往;萌生一种惦记。


二舅说到的老家,其地理位置优越。她位于苏北平原偏东的中心地域,水陆交通四通八达。向南可达临长江的著名工业城市南通;向北到达东台、大丰、盐城等重镇;向西到历史文化名城扬州,延伸直抵六朝古都省会南京;向东仅十几公里接奔茶、李堡渔镇临东海之滨。自古以来,海安就是苏北地区,水陆交通枢纽的重镇,也是战争时期的战略要地。

海安县城呈长梭形,东西长约七华里,南北宽约三华里。城南紧靠大运河(注:非京杭大运河),由东向西称上河边;东西中轴为中街,是县城的主要街道;北向平行的就是后街。南北向由若干巷子贯通,形成比较紧凑的城市布局,通行便捷,方便居住,方便生活,则是海安城的主要特色。

在二舅的回忆中,他对海安曾经的商贸发展,是不惜笔墨。海安城区上河边沿运河东西,展开形成半边街,沿街商铺林立,生意兴隆,人气旺盛。半边街多为六陈行(粮行)、布庄、海盐行、八鲜行(水产、海产品)、鸡行(收购活鸡活鸭鲜蛋)。大运河来往木船如穿梭,运载各种各样的货物,大小木船常停靠河边上下货物。大的木船以贩运粮食、布匹、百货为主;小木船贩运的货品多种多样,如里下河的淡水时鲜产品:莲藕菱角、茨菰荸荠、水芹菜等等。东海的海产品如:大宗的海蜇、紫菜、海带、海产虾蟹、大小黄鱼、带鱼、鲳鱼、鮸鱼、鲈鱼,还有车边鱼、锅盖鱼等等,各类的海贝如:蛤、蛎、蚶子、花贝、扇贝、蝽子、海参、闪壳、螺壳等等。繁多的海产品,有许多连名称也叫不出来。那时期海产丰富,价格也便宜,已成为百姓餐桌,不可缺少的食品之一。旧时海安的上河边,是一条贸易十分繁忙的河边街市,每日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和着搬运工和船工劳作的号子声,组成大运河热火朝天的交响之曲。

由于贸易中的大量物资,当年全靠海安人称作“挑箩的”搬运工体力运输。在沿河许许多多石砌,或砖铺台阶的码头上,码头挑夫凭一支扁担,加一付竹编箩筐,将货物从船舱肩挑上岸送往各相关商号,又把岸上的物资,肩挑下岸装船外运。箩工终日露天劳作,皮肤黝黑,背脊略驼,小腿青筋凸现,一年到头也只挣得个温饱,挑箩人的劳苦和辛酸,是旧社会劳动人民的缩影。那时海安城的大宗原粮农副产品,活鸡鸭鲜蛋禽类产品;主要通过水路运销上海地区;大宗的布匹、百货日用品辐销周边地区,这又使海安,成为苏北地区有名的商贸重镇。

当然,海安县城旧时的画面,在二舅的心中,就好似自家的庭院。解放前海安最繁华的是中街,此街东西长约七华里,史称七里长街。长街并非一字直通,不少地段是弯折的,许多地名就叫东弯子,西弯子,弯子口等等。街宽不足十米,街两边清一色的小青瓦青砖穿斗木结构平房,商铺鳞次栉比,是县城最繁华的街市。街中心有一道石铺路很具特色;全是清一色一样大小的浅红色泛黄色的长方石板边镶同色条石铺砌。从东街到西街统一格式,连绵不断。像一条黄红绸带铺嵌于街中心,石板道两侧青色站砖铺砌达店面台阶,整齐划一略有坡度,便于排水,因为石板道下就是下水通道。中街的石板路,在二舅童年的记忆里特别深刻,因为他和小朋友晚上在街中心捉迷藏,留下许多快乐的脚印。中街开着各式各样的店铺,吃穿用玩应有尽有。童年二舅竟能背出中街主要店铺的商号,和它出售的各种特色的商品。中街也有夜市,四十年代前后各商号晚上已能用上电灯照明,停电时就点烧煤油的汽油灯,比电灯还亮,这时小孩子在街上玩耍最高兴不过。而海安的后街,多为普通百姓的居民区,无有街市,比较谧静。



至于说起海安城内的河道,可谓纵横交错,除南边的大运河外,有城东、西、北的护城河,上坝、下坝遍布的小河道。河多桥也多,有名的为东门的石拱牙桥,西门的石拱西盈桥,城中区过大运河的中楹木桥。桥多叫坝的地名也多,有中坝、西坝和后坝等等。像海安这座千年古镇,当年的环保却很好。河水是清清的,树木郁郁葱葱,城内的大树栖息着各种各样的鸟类,最多的要数乌鸦。每当傍晚,成群的鸟儿在天空集飞翔入巢,鸟鸣之声一片。白天常见喜鹊、白头翁飞来飞去,城内外的麻雀更是多如牛毛。春夏之间,可爱的燕子几乎在每家居民屋檐下筑巢、栖息和繁衍,满巢的雏燕唧唧喳喳,处处一派生机盎然的自然而和谐的景象。到秋天天高气爽,蓝天白云伴着晚霞,天空大雁排着人字形南飞预示着冬天的来临。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在二舅所有的回忆中,最津津乐道的,是海安地区的饮食业相当发达。上河边街和中街遍布菜馆、酒店、茶馆、各种小食店,消费方便且价格便宜。有钱人主要进各处大的知名菜馆酒店消费,平民一般在小食店吃食很实惠。海安的美食,印象深的:小食有馄饨面,当地人叫饺面,一碗中既有馄饨又有面,馄饨皮薄馅饱,面是人工用竹杠压制的跳面,其美味到家,不言而喻。海安的春饼(面制油炸压扁)色泽金黄香酥可口。秋天的河蟹个大肉肥,成为居民餐桌上的佳品,还有那菜馆酒店,制作的河蟹大包,叫人垂涎。海安人叫江蟹大包,其皮薄且松软,馅饱肉鲜,包馅用三分之二鲜肉,加三分之一鲜蟹肉做成,蒸熟后,热气腾腾,皮白胖软,包口周边一圈惹眼的蟹黄色,未及入口已是流涎不止了。

至于说道海安的美食,二舅当然忘不了当地的海鲜。只记得有名的,要数春节前后的海虾和枵壳,海虾分白色和浅红色两种。白色的海虾叫鲜虾,个大壳白亮如脂玉,都是当日由海滨急运城镇的新鲜货,只用酒醉,撒盐和胡椒粉生食,鲜嫩无比;红虾吃法相同品质价格次之。枵壳是一种贝类,产期很短,时鲜货,其壳枵薄,壳肉肥满鲜嫩。食法是去壳取肉配佐料大火炒之,撒少许胡椒粉起锅,美味绝伦。清明时节前后的鱽鱼,端午节前后的鲥鱼,可都是上等著名鱼中之珍品。    

而论起海安地方的文化教育。二舅更是如数家珍。当年东街和西街,各有一所中心完小,其余私立小学和私塾也多。唯一的一所民办初中叫紫石中学,为海安地区名人韩国钧,字韩紫石所创办,这所中学就是解放后县中的前身,现时已是完中,升学率很高。二舅同我妈,就是紫石中学的首届学生。三至四十年代的孩子能上中学的可谓凤毛麟角,一般平民的孩子上完小,或读两年私塾,能识字打打算盘就行了,十几岁从商从农从手工业当个工匠,挣得温饱,平平安安过一生就很满足。

说起海安县城的文化,还有图书馆、一家西医院,一家戏园子。二舅说他小时候常与小朋友去文化馆打乒乓,跟着老爸老妈去戏园子看夜戏,乐此不彼。海安的古庙宇很多,城内外规模较大的有关帝庙、东寺庙、西寺庙、五圣庙、百子楼,还有尼姑庵、道观等等。小时候的二舅很喜欢与小伙伴去庙宇玩耍,那时对各庙的菩萨有一种莫名的敬仰,心中有点信佛,尤其信观音老母,她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总是冥冥之中,庇护和指引着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们。

当然,在二舅笔下经常提起的,是自己父亲的工作单位,海安知名的有斐旅馆。为何经常提起?因为外祖父是这家旅馆的账房先生(会计)。二舅学前到小学一、二年级跟随父亲就在旅馆食住,因为他上的小学,就在旅馆北面不远的地方。有斐旅馆当时在当地是最高等级,主要接待有钱的经商佬,政府公务人员,文化人士。

值得一提的是,外祖父曾经多次告诉二舅,皖南事变之后,当年新四军北撤,陈毅代军长率领部队到过海安地界,并曾几度来海安会见韩国钧老先生商谈军务政务。当时的陈毅将军,就住在有斐旅馆,于是外祖父也见过他几次面,印象很深。外祖父曾经说:“陈毅很有学问,一派大人物的风度,令人敬仰。”就在那个时期,新四军与敌伪韩德勤部队,在离海安十多公里外的西乡黄桥镇,进行了一场激烈的交战。据闻战斗十分惨烈,那战后的场面是血染成红河,尸横遍野,伪军大败。当时还流行有地方民谣:“天上有个扫帚星,地上有个韩德勤。”家喻户晓。民谣表达了人民群众,在敌伪统治时期的怨恨之情。二舅长大后才知道,这是一段真实的历史,是新四军东进时期,所发生的著名黄桥战役。


二舅在他的回忆中,不止一次说起海安是一座宜居的小城。首先,人们过着自然而绿色的生活。城内大街小巷都有下水通道,几乎每家每户的天井院落都设有旱厕、灰坑,家家有潲水桶。有了这三样设施,粪水、垃圾、潲水就变废为宝。每天清晨四乡的农户派男人,腋下夹一把长柄粪杓,串街走巷收购居民家的粪水和灰堆,在当时这是最好的天然有机肥,农村的庄稼全靠这些肥料,那个时代是没有化肥的;各家的潲水都由农村的养猪户包月,每天农妇挑两只木桶(海安叫提量子)到包月户把潲水担走,干干净净。

其次,是海安的天气自然令人闲适。这里近海当属海洋性气候,又受内陆高压气流的影响,一年之中,四季分明,雨量充沛,且农丰物华。春天,和风细雨,农历三、四月份属黄梅天气,多阴雨,这时节桃花盛开红艳艳,杨柳吐绿风吹摇曳,田野油菜花儿畦畦金黄,麦苗儿风吹起波浪。夏天,气温偏高,常吹东南风,大暑时骄阳似火,酷热难挡,但多雷雨大风天气,时常响雷霍闪滂沱大雨倾盆而下,台风时更是风雨交加。水塘池边荷红竹青芦苇荡漾,白天树上蝉声四起入耳,晚上四野蛙声一片静听,晚饭后大院里乘凉,空中明月高悬,月头月尾繁星似海,微风袭袭亦凉爽。盛夏,本园西瓜活籽活藤黑籽红瓤,花腔鲜藕白白嫩嫩,香瓜甜瓜香香甜甜,西瓜、嫩藕、甜瓜解渴可口又诱人。

而让二舅难忘的是大热天,外祖母常用鲜竹芯、芦芽根、薄荷叶,三味掺和开水冲泡凉透,给全家人共饮,润肺、消炎、清肠,实为最好最经济的消暑饮品。天热,下河游泳最爽,让二舅常留恋炎炎的盛夏。秋天,天高气爽渐凉,人们逐渐加衣裳,这时节正是银杏落果,老南瓜金黄,秋果纷纷登场,花生核桃板栗用斗量的时候,立秋前后捉蟋蟀最佳,二舅更喜这秋凉惬意和丰果秋实。冬天,常刮西北风,气候寒冷,隆冬时节天寒地冻,大河小河常结冰封冻。晴天晨霜,屋面地上一片白茫,阴天多雨雪,一冬总要下几场鹅毛大雪,下雪天大街小巷满庭院白雪银装,屋檐滴水挂着长长的冰凌,打雪仗挑冰凌,儿时耍得最最欢畅……


读完二舅童年的回忆,让我对母亲的老家,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愫。虽然在其笔下,那曾经的海安,是七十年前的模样,但字里行间,是二舅对老家满满的惦记,刻骨的眷念,浓浓的相思,和不舍的牵挂! 

[作者简介]

申卫华,祖籍江苏南通,现为淮安市作家协会会员。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一直从事文秘和写作。并在记事散文、小小说、时事评论、长篇通讯等方面,取得过一定的成绩。先后在《人民日报》、《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民主与法制》、《中国交通报》、《中国河运报》、《新华日报》、《扬子晚报》、《群众》、《江苏法制报》等报纸杂志,发表文章一千多篇。尤其是撰写和创作有关京杭大运河的各类文章,达三百余篇。其中四篇获得全国八省市“大运河征文”优秀作品奖。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