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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河原创】进京/扈俊红

 运河儿女 2020-09-16

进京

文/扈俊红

我近视眼是遗传性的。奶奶说,我的老奶奶、父亲都是近视眼。我近视眼,从小就显出来了,看东西眯着眼,凑得近;还怕见强光,一到太阳底下,就低头趴在奶奶身上,到了荫凉地儿,立马就抬起头来。可那时候,大人们光顾着干活儿挣工分儿,没有工夫去顾我的眼,更主要是条件不好,吃喝都扒拉不够,哪有闲钱去给我看眼呢?
我十岁的时候,是七十年代末吧,看东西越来越费劲,以至于坐在教室的最前排,连黑板上的字也看不清楚了。老师多次找到家里,去说我的视力情况,并说这样下去可不行,会影响我一辈子。这个时候,娘和奶奶才商量着,带我到北京去,查查眼底有没有毛病。于是就定好放寒假去,家里没有多少活儿了,又不耽误我学习。
当时到北京去,要坐客车。票钱是六块八毛钱,两个人就得十四来块。检查眼睛,配镜子,不知要花多少钱,就先准备二十吧。当时二舅一家在北京,我娘好不容易去一趟,还有两个侄子、一个侄女呢,当大亲姑的,又到年根儿底下了,总不能空着手去吧。可手里只有三十来块钱,又把芝麻棉花之类的东西卖了,凑了十几块。奶奶说,穷家富路。娘就打算去拆借一下。到了根叔家,听根叔说要开着大拖拉机给大兴酒厂去送高粱。我娘就想,到了大兴离北京就不远了,坐公交一两块钱就行了,能省下十块钱呢。娘就恳求着,想搭车去。根叔说,那行吧,可是忒冷。娘忙说,行,行!冷点儿不怕,多穿点儿厚衣服就行了。于是商量好了,晚上走。白天怕被警察查到,扣车罚钱。
娘让我穿上了家里最厚的棉袄(忘了是谁的了,反正不是我的,又肥又大),又借了个棉大衣。天刚一擦黑儿,我们就爬上了拖拉机。根叔把几个麻袋挪了挪,给我们空出一个地儿,仅够两个人蹲坐着,又用大衣裹上,真是一动都动不了。我们坐好了,根叔用大苫布把我们和粮食口袋都苫上,又用大绳杀紧,系好了,我们就出发了。
大拖拉机发出的突突声很大,土道儿也坑坑洼洼的,颠得难受。但我仍然是很兴奋的,第一次出远门儿,并且是到首都北京去,就一直叽叽喳喳地和娘说个不停。可是过了一会儿就有些受不了了。双腿是蜷缩着的,又被厚衣服围裹着,一动不能动,一会儿就麻了。入夜,气温更低了。尽管裹的棉衣很多,可仍旧冻得让人难以忍受,脸又麻又痛的。刚开始娘一个劲儿地动我,不让我睡着了。可过不了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中,拖拉机停了下来,就听他们在嘟囔着说,杀车的绳子松动了,丢了两麻袋高粱。往回追了几里地,也没找着。
根叔儿说,回去之后,让村儿里从工分儿里扣吧。娘心里很过意不去,想分摊点儿。叔坚持说,不用,我挣工分比你容易点儿。到现在,我娘对根叔他们还很感激呢。
不一会儿,我又沉沉地睡着了。是娘把我拍醒的,说到啦。这时候苫布已经揭开了。我新奇地发现大兴的太阳竟然是从西边儿出来的,被蒙在苫布底下,我晕头转向了。清晨,小风儿嗖嗖嗖地,吹到脸上,像刀割一样疼。娘把我从粮食堆里拽出来,让我爬到车厢边儿,根叔把我抱了下去。可我的腿已经冻僵了,根本吃不了劲儿,连站也站不住。娘吓坏了,赶紧把大衣脱下来,铺在地上,让我坐下,用手给我揉搓着双腿。搓了好长时间,我的腿才有了知觉,而那种又麻又痛的感觉,让我难受得差点晕过去,胃里直翻腾,直想呕吐。
好不容易到了二舅家,才发现我发高烧了,好几天才好。在北京儿童医院散了瞳,眼底没事,只是已经高度近视,近千度了。医生说要是早些检查下,配戴上眼镜,不会发展这么快。先配个四百度的适应下(担心一下子配一千度的,眼睛心脏都受不了),半年后再配适合度数的。还要隔月就测量下视力。高度近视不能干重活,否则会出现视网膜脱落等危险。娘听了之后,难过极了,非常自责,怎么没早点来看呢,闺女这么瘦弱,再戴个眼镜,长大后可结个什么茧哟,能干么呀。自那以后,我娘就很少让我下地干活儿了,光怕有个闪失。所以无论地里有多忙,我都只管在家烧火做饭。
返回来时,娘再也不敢省钱了,坐客车回去。那时候的客车是很破旧的,四处漏风,里边非常冷,座位冰凉棒硬,坐着很不舒服,但比坐拖拉机强多多了。一路上客车咣咣当当,走走停停,走了七个多钟头,才到了县城,但我觉得很享福了。
前几天,我们弟兄几个,聚在一起,娘又说起了这件事儿。娘眼圈儿又红了,说那时候不是没有条件嘛,耽误了给你看眼,又让你遭了罪。娘,我现在不也挺好吗?我还少干了好多地里活儿呢,你知道的,我懒,不愿干地里的活儿。我也才有更多的时间念书,考上大学了呀!要不,我也就是在村里种地了。娘,我是因祸得福呢。我忙安慰着。
儿子出生后,我怕把近视眼遗传给儿子,就格外注意儿子的视力情况。终究是不放心,在二000年,放了寒假之后,我带儿子到北京儿童医院去看眼睛,若有问题也好及早治疗,及早配镜矫正,可别像我那样了。
那个时候,咱县已有了火车站,京九铁路线上,一天有多次列车开往北京。最早的一趟是五点多的,人们多数是去进货的。他们笑着说,到了北京八点来钟,正好可以吃个早饭,喝碗儿地道的北京豆汁儿,就个焦圈儿,又暖和,又有营养。吃饱喝好了,那个交易市场正好也开了门儿。进好货后,还可以在北京转转,下午坐车就回来了,非常的方便。坐这趟车的,还有是到北京旅游的——一日游,下午坐最晚的那趟火车回去。一天也可以打个来回,不用住旅馆,经济!
我们坐的是九点多钟的火车。先在家里边稳稳当当地吃了早饭。八点半从家里出来,打了个出租,直奔火车站。上了火车之后,看着车外的景色,一一掠过。尽管是冬天,可景色并不萧条。太阳暖暖地照着,人心情也格外舒畅。车厢里有空调,温度不冷不燥,正合适。儿子是第一次坐火车,兴奋得坐不住。一会趴在窗上,看看外边,一会儿又直起身来看车顶,一会儿又拿起水杯去接水,忙个不停。在和儿子的打闹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北京火车站南站。这时才十二点多,表哥已开车在站外,等着接我们了。到家后,正好赶上吃午饭。真是快呀,一点儿也不遭罪。给儿子做了检查,儿子不近视,我悬了多日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前年腊月二十六放寒假了,儿子、媳妇来电话说,爸妈,你们到北京来玩儿几天吧,咱们再一起回去,多正好呀!这几年,往返北京更方便了。仅是客车,从饶阳发车的,五点半到六点半之间,就有四趟,带有空调的,冬暖夏凉;座位是软座,坐着非常舒服,还可以调节角度,让人坐得更舒适;有车载电视,边休息,边欣赏娱乐节目。可以拼车,车主管到家去接,又管送到目的地,省去排队买票等车的时间,可以和亲朋多呆会儿。
爱人选择自己开车去。上了大广高速,路况非常好,车子开得又快又稳,正常车速两个半小时就到了,来回高速费和油耗顶多也就四百来钱,没人会在乎的,只要不受罪就行了。自家车干净,也清静。我坐累了,躺在后排座上休息了一会儿,真自由,随意。到了之后,孩子领着吃了顿丰盛的午餐,一家人高高兴兴地逛了起来,置办了许多年货,大包小裹地塞满了后备箱。第二天下午,爱人、儿子轮流着开车,一家四口人一起返回了饶阳老家。真好!
细想起我四十年进京的经历,真是感慨万千。从最初坐大拖拉机一路的受罪,到乘火车的便捷,再到开私家车的自由、舒服,交通工具一直在变,真是越变越先进了。乘车人的心情感受也在变,现在心里是满满的幸福、满足呀!随着党的富民政策的实施落实,咱饶阳县的变化会越来越大,越来越好。相信,在不久的将来,高铁、飞机这些在大城市有的先进交通工县,在咱这里也会出现的。那时再到北京去,就会像到邻村串个门那样快了吧?那我就可以去给孩子们做饭了。他们下班后,一大家子人热热闹闹围在一起吃饭,然后我再返回饶阳。这一直是我盼望着的家庭生活,想想就很幸福。
一切的美好都是可以期盼的,也是可以实现的。不,一定会实现的。那咱们就努力工作,好好锻炼身体,准备迎接更美好的生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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