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庄记忆之十八 看大戏 文/图:逸野 朗诵:wind 客家山歌特出名, 条条山歌有妹名; 条条山歌有妹份, 一条么妹唱唔成。 客家山歌,在粤东的客家地区流传广泛,可能因为我们村划归潮汕地区的缘故,潮客混合,两头都沾边,两头都不地道。换言之,也更开放、接纳、包容。这体现在看大戏上,无论是潮剧、山歌剧、汉剧,都看得津津有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揭西县同时有潮剧团、汉剧团、山歌剧团,一个山区小县,也是难得了。看大戏就是村庄的节日,戏台搭在晒谷坪,那天晒坪上的东西还没有收完,老的少的早早搬了长凳椅子草席占位子。也算有规矩,前面是草席,一张张铺开,大人可以坐孩子也可以躺,往后是椅子长凳。常常是太靠近舞台了,就有人出来喊:退后三尺,退后三尺!这也成了惯例,每次开演前,都要集体往后挪一挪。临近村庄的,呼朋唤友,也都喊了来,一来看戏,二来走动走动说说话。人们说,亲戚就是要常走动,不然“一代亲,两代表,三代闲了了”。 汉剧下来演出比较少,那唱腔好像是假声,唱古装戏才子佳人好听好看,演现代戏觉得有点奇怪。一次县里的剧团来,小学一个老师暖场,抱一把二胡,拎一张长条凳子,二胡开了前奏,又停下来,吐口痰清清嗓子,也学人家唱汉剧,唱得鸡啼一样,把全场都逗乐了。 记得有一出《秦香莲》,那个爱恨情仇,看得观众眼泪鼻涕稀里哗啦,哭声一片。听秦香莲银牙咬碎仇恨满腔地唱来:“想当初陈世美家庭贫困,我与他寒微度日苦守门庭。到如今他贪图富贵忘了根本,皇家女凭权势任意欺人。”观众忍无可忍,一边咒骂,一边扔东西砸那个台上的陈世美。后来,有谁不仁不义,村中同声讨伐说:“没良心的,陈世美啊!” 潮剧也有,潮韵悠扬,丝竹管弦,那莺声燕语,嬉笑怒骂,把人都看傻了。我只记得《苏六娘》,表兄表妹谈恋爱,幽会在花园,表妹先到了,不见表哥身影,于是唱道:“春风践约到园林,稍立花前独沉吟,表兄邀我为何故,转过了,转过了东篱花园来到了垂柳荫。但见那,亭榭寂寂,甚缘由,甚缘由有约不来临。”把人唱得心肝蹦蹦跳,眼睛不敢眨一下。也不一定都听得懂,在我们镇上,客家话是母语,潮汕话是“带搭”,也就是顺带的。 因此,最受欢迎的还是客家山歌剧。 阿哥有心妹有心, 唔怕山高水又深, 山高自有人开路, 水深自有船来寻。 多么朴实,直白,通俗,接地气!在旁边的梅州地区,对山歌的风俗由来已久,我老家多少也受些影响,不过只是偶然唱,并没有形成风尚。有从那边嫁过来的女子,山歌唱得溜,引来姑娘媳妇跟着学。没有语言障碍,曲调也简单,基本上,都会来一段。 大张旗鼓演戏,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不但是山歌剧,什么剧种都兴旺起来,经过了十年文化大革命的禁锢,突然一下子放开了。不在村里搭台了,在镇上的影剧院,当然,要买票了。演得最多的是梅州来的山歌剧团,年年来,一年好几次,一来就在大街小巷贴演出告示,戏迷们奔走相告,场场爆满。用现在的话来说,那是圈粉无数啊! 我比较有印象的是《挽水西流》,剧情是讲述民国时期客家人下南洋谋生,一对情侣生离死别,情节一波三折,看得人心潮起伏。其中一个场景,阿哥搭船去过番,阿妹万千不舍,也搭船追去,两个人在江面上开始对唱。 阿哥唱: 柑子跌落古井深, 一半浮来一半沉; 你是爱沉沉落去, 莫来浮起动郎心。 阿妹接着唱: 大气透来细气吞, 老虎面前乱纷纷, 花园不用脱身计, 样得涯哥出鬼门。 到了九十年代之后,年轻人陆续外出,往日的热闹不再,加上电视的普及和新媒体的兴起,选择的范围更广泛了,看大戏也就逐渐冷落了。可谓是山不转水转,又过了好多年,衣食无忧了,日子红火了,人们开始怀想当年,看大戏又兴盛起来。 大戏又开始唱,村里的老爷宫前,戏台高高搭起,锣鼓敲得人心潮澎湃,山歌调清清亮亮,演的投入,看的痴迷,又是当年的情景了。只是现在的剧团是民间组织的,出费用的也大多是某个热心村民。前几年,我看过揭西戏剧艺术团在我们村的演出,连演三个晚上,看大戏的人热情不减。跟团长黄伟仁聊起来,他说年前年后排期都是满满的,得提前几个月预定。看来,艺术再高雅,也得观众认可,群众喜闻乐见的,才有长久的生命力。 艺术扎根于人民,不过如此吧。 ? 逸野2019年1月10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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