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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絮】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禅艺会 2020-09-22

唐.周繇有首《咏萤》诗:“熠熠与娟娟,池塘竹树边;乱飞同曳火,成聚却无烟。微雨洒不灭,轻风吹欲燃。旧曾书案上,频把作囊悬。”


描写萤火虫的诗很多,可我尤喜这首。此首小诗形神兼备的把萤火虫刻画的细腻入微。

这种米粒大小的虫儿,是从碧霄之上不慎跌落凡间的星辰么?

它们应是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的上元夜遗落下的烟花碎屑,瞬间明与灭,幽绿中揉入柠檬黄,点点寂寞飞过墙。

它们是挑着灯笼从亭台水榭之间鱼贯而出的古代宫娥,欲去河边放逐一盏盏满载祈福的莲灯。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街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曲膝抱臂,闲坐于楼顶露台之上,月光似水微凉,清风拂过脸庞;如此清凉之境,让人飘然欲乘风归去……团扇仍执握于手里,可一颗心早神游天外,双眸出神地凝望,这浩瀚宇宙深遂星空,不禁让人痴生出无尽遐想:今夕何夕?银河彼岸的织女是否还念念不忘尘世中的那一场情殇?


将那悠悠岁月追溯倒退回童年时光,那些夏夜,是萤火虫们的天堂。黄昏落幕后,食罢晚饭洗罢澡,大人们会不约而同地搬着自家的竹椅,聚集在村东口的柳岸上一边乘凉,一边闲话桑麻。

而三三两两的萤火虫,开始在黑丝绒般的夜幕里四处游荡……小河边、池塘旁、草丛中、秧田畔、纵横交错的阡陌上,到处都有流萤舞动的身影。柔柔小小,一团团朦胧光,忽高忽低、忽隐忽显、忽紧忽慢;我们这群小孩子哪能敌得住诱惑,顽皮地夺走大人手里用来扑打蚊虫的蒲扇,拿着个透明小玻璃瓶,欢呼鹊跃着如叽喳喳的小鸟,一路去追赶着萤火虫,并唱起那首古老的童谣:


“亮么虫~吃油馍,我吃馕~你吃壳”~~

萤火虫的食谱中当然没有油馍,据说水栖萤火虫的幼虫是肉食性的,它们可不是格守着清规戒律的僧人。幼虫们往往在湿润的草丛水泽处生长,喜欢捕食田螺蜗牛之类的小生物,几乎难以想像它们进食时的残忍情形。据说蜕变为成虫后的萤火虫寿命非常短暂,和丑陋的幼虫期比较起来,自是仪态优雅,皎皎如星了。它们是不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呢?是不是只需汲取一些露水和花粉果腹,再无嗜血爱好?


仔细观察,不难发现,萤火虫飞行的高度是有规律可寻的:靠近水田边的萤火虫往往飞得最低,它们忽明忽暗地往返迂回。有的则静静地趴在秧叶上频频闪动着腹部尾端的几节信号灯,耐心等待着即将前来赴约的“心上人”。这时一捉一个准,有时也会不小心失手,把它们掉落在水田之中,几经沉浮挣扎后,萤火虫又顽强地爬上了半人高的秧叶尖上,蓦地腾空而起,一下子飞远了。

想要捕捉游移在高大柳树梢上的萤火虫就没那么容易了。但是有个好办法,将手电筒故意打开然后关上,关上了又飞快打开,如此循环明灭数次后,掩映于柳叶背后的萤火虫以为是自已的同类在向自已打招呼,就会兴高采烈地一路朝手电光源处奔来,然后等待它的将是束手就擒~拿蒲扇使劲一扇,它们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席卷,立刻坠入了尘埃……然后将它拈起,小心翼翼地放入小玻璃瓶中,随手将盖拧好。

为了防止窒息,瓶盖事先已扎好了几个透气小孔,并放入几枚细细长长的洒了水珠的湿润秧叶可供它们攀爬。萤火虫身上散发出一股特殊的土腥味,不太好闻。我不喜欢那气息,能不用手去抓,就尽量不去踫触,总是借用树叶或草枝将它们轻轻地挑入瓶内。


有时为了捕捉更多的萤火虫儿,为了玩得更尽兴,我和小伙伴常常沿着田坎疯闹追逐到几里地之外的荒郊野地上,那儿有一大片荷塘。

荷塘夜色尤其美丽,萤火虫们在田田莲叶间索绕不去,朵朵莲花亭亭玉立,红衣照水,如同瑶池仙子们曼妙旋舞着一曲霓裳。其境象空灵飘渺,如梦似幻……

直到听到远处大人们在纷纷不安地呼唤着自家孩子的乳名,才恋恋不舍地作罢,掉转头跑回家。


夜阑人静,到了该入睡的时分,妈妈强行熄了灯。可我意犹未尽,手里仍紧握着那只装虫的小瓶瓶,甚至会把盖儿偷偷拧开,让挨挨挤挤的萤火虫一只只从瓶口悄悄爬出来。然后,蚊帐四周以及屋顶上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缕缕夜风透过木格子窗棂,将一股清新芬芳草木之气吹送入屋。白色的帐幔随风轻轻飘动,微微起伏若层层波浪。舒适的木板床也仿佛化作浓密夜色下的一只小船,我静卧船上,小船则泊在微漾的湖面上,湖水如摇篮似地将小船晃啊晃,晃啊晃……多么让人贪恋的甜蜜梦乡。

半梦半醒时分,已分不清漫天飞舞着的是流萤还是明灭不定的星?熟悉又好闻的六神花露水飘来一阵阵清爽怡神的香……那美妙感觉,让我怀念回味到如今:“醉”了何曾忘故乡?

我还学过古人“囊萤夜读”,硬缠着妈妈给缝了个白布小袋子,把捉来的密密麻麻的几十只甚至上百只萤火虫纳入其中。就着微闪的光芒,我找来当时的一年级课本,认真凑在绿色荧光下,最后免有些小失望。心里不禁犯嘀咕:这萤囊的光源微弱,根本就看不清书上的字嘛!一闪一闪的,把眼晴都给弄花了。

长大后才明白,也许那个典故只是为了激励勤奋好学的寒门学子们孜孜不倦的追求以及还愿了他们美好的愿望。

近年来,乡下种植水稻的面积正在逐年减少中;连年的干旱,至使湿地、池塘、湖泊、也都相继干枯。加上化肥农药对土壤和水质无形的残留及污染,可萤火虫偏偏是一种对生态环境要求比较高的敏感物种;如是,在大部分地方,它们不可幸免的濒临着灭绝,变得稀少而罕见。


多想觅一个寂寂良宵,仼我长裙飘飘;独立风中,在斑驳星辉和婆娑树影之下,我还能和美丽的萤火虫们不期而遇么?我好想跟它们聊一会儿天,悄悄说一会儿话,并且问问它们:“这些年来,你们快乐吗?都迁去哪儿了?”

可我知:旧游无处不堪寻,无寻处,惟有少年心。”

细数流年,至少有十载以上没有见到过萤火虫了。最后的那次邂逅是在妈妈家,夜雨后、秋意微凉中;小院里清风徐徐,有暗香微微拂动……一只萤火虫悄无声息地飞入了花坛上深处的玉簪花丛中,它静静地栖身花叶之上,定是在贪婪地吮着一滴久违的甘露……


我一阵窃喜,却不忍捕捉,更不忍前去打扰。只是静静地驻足花前,悄悄欣赏了片刻,然后目送着它轻轻地飞过了围墙,飞向远方,直至消失在浓浓夜色里。

【作者简介】花解语(陈巧萍)河南信阳人,自由撰稿人。喜文学宋词、摄影写作、烹调美食;热爱花草大自然、崇尚诗意禅意人生。作品多为散文随笔诗歌类,散见国内期刊及公众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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