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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底诗歌巡展】谢小青:这声音落到大坪村就有人怀孕

 新用户0707SREj 2020-09-23
广而告之:《2018娄底诗歌年选》在巡展作品中产生,由娄底唯一拥有“中国名菜”的朴食生态有机餐厅独资赞助,欢迎广大娄底诗人投稿。

 

刺客推介语

 

谢小青是娄底近年来青年诗群中最为耀眼的女诗人,她对事物和语言具有天才型诗人的敏锐感受力和诗性直觉(谭克修语)。她的诗歌鲜活从容而又不乏沉重与悲悯情怀。巡展的7首诗,是她对于故乡的家常叙事与理性沉思。诗人眼中的故乡布满时间密码,日渐丰盈的表达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打量。我们寻找的不只是时间或时代的记忆,更是乡村中国漫长图景的消失与乡愁。我们只是遵从了命运的指向。

 

谢小青的诗(7首)

 

大坪村的春天

 

大坪村的春天
云幕低垂,一伸手
就可以拉开阳光的戏剧

 

我家院子里的桃树
最先红脸
多看几眼就心跳
不懂朦胧的油菜花
来得最早的白蝴蝶
玩耍的孩子被南风吹跑
变成泥土的颜色

 

走在松软的田埂上
让人柔肠百结
一处处水洼
乌黑的蝌蚪在摇头摆尾
布谷鸟在叫“布——谷”
这声音落到大坪村就有人怀孕

 

干瘦的父亲扛着犁铧下田
吆喝水牛的声音荡气回肠
弯腰的母亲抱回一把红薯藤
一大锅猪食张扬着春天的味道
红衣花袄的女孩
见到生人依然腼腆

 

我伸了个懒腰
地下埋着的骨头还在沉睡

 

桃花依旧   

 

我家的桃树最早开花
先是几点朱红,没几天
就满树花朵拥挤
如女大十八变带来的惊喜

 

家家的桃花都开了
放肆地绽放,没有羞愧
狗在跑,猫在叫
玲珑的少年在阳光里走动
我有一个小秘密

 

记得人面桃花的诗句
年年牵动忧伤的春风
还是这乡野,还是这风景
还是这如约而来的香气
只是那些人面
如今都已跑到远方成精

 

答案还在风中飘

 

年轻时,她梨花带雨
挽起裤腿下田
秧插下去,回忆就会返青
她也扬花灌浆,直到儿女成群

 

害虫在农药下死去
它们还会回来
蝴蝶在秋风中折断翅膀
它们还会起飞
她单纯的欢笑却被山风越吹越远

 

这个女人忙里忙外,不敢停歇
一停,家就要瘫痪。她嘴里不时唠叨
种菜,洒下种子就有结果
喂猪,喂到年来了,放鞭炮吓走怪兽
她把饭菜端上桌,一家人才肯围上来吃饭

 

母亲,直到类风湿病发作,动作越来越慢
慢镜头般倒退
太阳依旧升起落下,答案还在风中飘

 

与父亲聊天

 

2008年冬末,阳光单薄
我与父亲坐在田埂上
黄牛在一边细细咀嚼憔悴的蒿草

 

父亲是座沉默的大山
如今却跟我聊起隔壁的火灾
聊起山里的树如何被一夜砍光
聊起姨外婆如何离奇死去
聊起村前的大姐竟爱上了妹夫
背负着鸡零狗碎的咒骂私奔它乡

 

聊到在广东打工为我赚学费的话题
就渗透了风声雨声
父亲的声带被金融危机这个词卡住了
返乡的民工潮卡在车站
童年失落的风筝卡在树叉上

 

我用手臂攀住父亲的肩膀
却不可能像依附的藤蔓那样生长
父亲瘦了,我也瘦了
一只孤独的鹭鸶从我们头上飞过
寻找冬天的口粮

 

父亲点燃一根旱烟
疲惫的目光如烟灰散落到脚下
田里的稻楂七零八碎
不久就会被犁铧翻沉到春天的梦里

 

铎山镇

 

四面环山的铎山镇,名不见经传
有我家的红砖青瓦与三亩两分地
水田的稻秧返青时,红薯藤就开始爬坡

 

戴斗笠的男人在雨中消失
女人在家绣鞋垫
依然是鸳鸯一对,花红几朵
老人在院子里唠叨男婚女嫁,鸡鸣狗叫

 

两百米长的街上,牛全席店一家挨一家
大碗的水酒,红脸的关公
三碗下肚,就与古人划拳吆喝

 

远方归来的游子拉着父亲的手
走走停停,在一点也不朦胧的油菜花里

 

锡矿山

 

家乡有一座世界锑都锡矿山
绵延几十里,连草都毒死了
像巨大的墓穴越挖越深

 

爆破,电铲,将远古的生活翻了出来
还有动物的骨头化石
有故事的脉络,有思想的碎片

 

一群乌鸦飞了过来
甩掉后退的森林,来寻找食物
它们凄厉地叫着,那一点点真实的污点
让抒情诗苍白

 

盘山公路上的一辆辆载重车
发出中年的喘息,朝更年期驶去
不远处的冶炼厂,钢铁厂,电厂,叼着烟斗
空气中挣扎着明天的肺

 

记得读高中时,我们来锡矿山参观
如今我只想逃离这片荒凉之地
我要生活里涌来的浓荫
还要披上宁静的花香

 

资水谣

 

故乡有一条资江,开着慢车
慢到青山不老,蝴蝶追上秋天的金黄
好像有一种力量轻轻拉扯着
时光的眷念

 

河边还有红砖青瓦,还有木板房
还有打渔的艄公在修补鱼网
天空盘旋着三两只白鹭
它们朝下看,让我明白
天上只有盛大的浮云

 

听爷爷说,他乘木船到过
杨家滩,保庆府,新化码头
来去的多是生意客,还有几个历史名人
而我只是喜欢到禾青吃嗦螺
吃白辣椒水煮回头鱼,在异乡回头

 

我的母校,就座落在河畔
我朝这条江弯过腰,但不是膜拜
而是想看清自己成长的影子
我不会空说爱什么,再多的爱
也不能牵制我离开。再多的恨
也不能阻挡我流浪归来

 

…………………………
谢小青  80后,出生于湖南冷水江,法律硕士。作品曾被《星星》《人民文学》《诗刊》《诗选刊》《诗歌月刊》《中国诗歌》《扬子江》《作品》《芳草》《飞天》《山花》等几十家刊物及年选重点推荐。获过《星星》2011年度诗人(校园),“紫金·人民文学”诗歌一等奖,参加《人民文学》第二届“新浪潮”诗会。著有诗集《起风了》(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无心地看着这一切》。现居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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