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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友主页丨安之:他说

 长河副刊的书架 2020-09-23


“去吧,好好干,不要晚节不保。”他说。

“放心吧,不会给您丢人。”我郑重其事地答应,转身走出门去。

外面,阳光正好。

                           ——题记  

8月中旬,女同学孟子在群里发了一条消息,周末去济南看望孙老师,谁想去赶紧报名。

虽然孟子语焉不详,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高中教英语的孙老师。

孙老师的妻子邱老师家是济南的,送完我们那一届夫妻俩调了回去。我在济南上学的时候到孙老师家去过两次,一晃三十年过去了,期间一直没有联系过。很多人都是这样过来的,关系很好的朋友,往往走着走着就散了,说起来也没有什么原因,大家都有自己的生活轨迹。

我想了想,周末没有什么事,又征求老公的意见,他说去吧,一人出个三百两百的请老师吃顿饭,我就在群里说了一声:我去。

自从提了个不大不小的“官”,孩子考上公务员,房子又顺利回迁,我忽然有闲心参加一些社交活动了。放在前几年,“三座大山”压在头上,经常觉得要崩溃了,同学孩子结婚我也常常不到场,更不用说无关紧要的聚会了。我不怕任何人怪着我,自顾尚且不暇,哪里还去看别人的脸色。

周末成行的时候,只有9个人,不是谁都有闲时闲钱和闲心的。

因为有个同学要加一会儿班,9个人分了两批。孟子带着几个人先去了,我们另外几人坐了后面的车。一路上谈起当年孙老师教我们的情景,那个四十来岁,一头浓密的黑发,满嘴胶东口音的孙老师仿佛又回到了眼前。

到了约定的酒店,下了车,我们站在路边给孟子打电话。从酒店大门走出一个老者,只见他,头顶光秃秃、大脸似圆盘、两道浓眉入鬓、双眼眯成条线,浅灰色褂子敞着怀,白色老头衫套里面,下着一条长过膝的深色短裤,皮凉鞋里面两只光脚板。嘿,这老先生,活活一个现代版的弥勒佛。

我忽然福至心灵,说:“快看,是不是孙老师?”

旁边的梅子笑了:“那哪是孙老师!”她还沉浸在刚刚的回忆里。

老者先给我们打招呼了,果然是孙老师。

到了房间,孟子挨着给老师介绍,说起名字孙老师还记得,但是大都对不上号了。我们又纷纷拜见孙老师的夫人邱老师。三十年不见,邱老师倒是没有太大变化,看上去比在学校时还白了些。说实话,我们那时候对邱老师的长相不是很满意。邱老师教初二的英语,没见面的时候,我们想象孙老师的媳妇应该是大高个、细檩条、白净子,那时候的审美标准就是这样。结果邱老师几乎一样也不占,个头只有一米五几,黑且瘦,每天早上很严肃地带着她的班跑步,偌大的操场,一圈一圈地跟着跑。

师生见面一番契阔,稍后,服务员走马灯一样上菜,很丰盛的一桌子海鲜,我默默地算计一人得掏多少钱,耳边听到孟子说这顿饭老师请客。我大吃一惊,其他同学也吃惊不已,怎么能让老师请客呢,这不可能。孟子说了,她在微信里和电话里和老师沟通多少次了,老师坚持他请客,说就是想见见同学们。孟子还说,这些年班里的男同学来过几次,都是老师管饭。

我们都不同意,我还没有遇到过这种事,这么多同学,而且我们也都是领工资的人,怎么可以让老师请吃饭呢。后来孙老师一锤定音,咱们师生好不容易见次面,不要纠结这些事,大家吃好喝好,多来几次我们就高兴了。

接下来的时间,师生边吃饭边回忆在一起那段日子。我想起我刚刚上高中的时候,因为初中几乎没有学过英语,上课和听天书一样,同学们叽哩哇啦背课文回答问题,我一片茫然。班里不是只有我自己这种情况,孙老师上完大课上小课,课外活动给我们开小灶,有时候一个一个辅导。高考的时候,我的英语考了八十多分。如果没有孙老师的辅导,高考差了这几十分,我的人生就可能就要改写了。

席间,邱老师说要敬我们一杯酒。她说因为母亲身体不好,需要她回来照顾,当时并不是调动,从县城往省会城市调动,哪有那么容易啊,他俩是自己应聘的。她说他俩拿着我们高考的英语成绩找到某学校,学校领导一看,这成绩比某某省重点中学高考成绩都好啊,要了。邱老师说感谢我们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让他们顺利应聘到心仪的学校。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老师感谢我们取得了好成绩,感谢我们让他们沾光了。可是我们的成绩是怎么来的呢,没有孙老师那三年夙兴夜寐,殚精竭虑,这成绩能从天上掉下来吗?竟然是老师感谢学生吗?

在座的同学有几个是邱老师的学生,在她们口里,我听到了更多邱老师的事迹。除了给差生补课,邱老师作为班主任,每天都督促学生起床,跟着跑操,晚自习也是陪到最后,有一个学生没有回宿舍休息,邱老师也不走。她还每天关注天气预报,提醒学生及时添加衣服,学生病了,她照顾得比自己的孩子还要细心。

随着同学零零碎碎的讲述,邱老师的形象在我眼里渐渐高大起来,直到我“须仰视才见”。这个老太太啊,这个老先生啊,这两个人啊!那几年恐怕他们都没有时间照顾自己的孩子吧。不仅是那几年,像他们那样的人,会因为换了个地方换了个环境就失去责任心吗?后来,我听说他们唯一的儿子竟然没有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参加了工作,孙老师夫妇对此深以为憾。两个人都这样对待工作,对待学生,自己的孩子必然照顾不到,作为教书育人的老师,他们难道想不到吗,可是,他们还是做出了那样的选择。

晚上,我找出前些年写的《临邑一中,我永远的母校》,我用近万字流水账般记录了高中三年的生活,我发现里面并没有提到孙老师。我不死心,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还是没有。怎么会没有呢,孙老师给我补过那么多次课,我从仅仅会认26个字母,到高考英语考了八十多分,我竟然吝啬到没有给孙老师留出一行半行文字。

那次济南之行后,很多同学加了孙老师的微信,我一直没有加,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愧疚,也许单纯是时间过了太久,不知道说什么吧。我不想再经历一次走着走着就散了,我宁可老师误会我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不过我知道不会,孙老师和邱老师一个七十五岁,一个七十六岁了,身体还是那么健康,说话条理清晰,语言幽默,这和他们的乐观、豁达是分不开的,他们才不会和我一般见识。

仿佛是为了印证我的想法,9月底,一个女同学告诉我,孙老师夫妇10月2日要来临邑,届时他俩共同教过的初中同学有个聚会,孙老师让这个同学通知我到场。

我又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孙老师真没有怪我,还愿意见我,难过的是正值工作关键时期,我们天天上班,时时待命,根本不能请假,我只能用下班的时间和老师见一面。我安慰自己,幸亏老师2号来,再推迟一天的话,我3号24小时带班,只能遥祝老师健康快乐了。

那天中午,我下了班匆匆赶到酒店,以茶代酒敬了老师,饭没有吃完我就和老师告别。当我期期艾艾说出自己要提前退席的原因,孙老师站起来握着我的手说:“去吧,好好干,不要晚节不保。”我郑重其事地对老师承诺:“放心吧,不会给您丢人。”

我转身走出酒店,外面,阳光正好。


【栏目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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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安之  ■编辑:王晓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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