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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和他的上海手表 在我的印象中，父亲的第一块手表也是唯一一块手表，就是上海牌的机械表。 我想，应该是我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才发现父亲的手腕上多了一块手表。 从我记事起，我们一家除了父亲在县城上班，其他的家人——母亲、两个姐姐、我，一直住在农村。父亲基本上是每天早晨吃完早饭就骑着车子上班去了，而且他早饭吃得很早，基本上我们在母亲的催促声中起来之时，只能听见父亲走时摁响的一串串车铃声。 爷爷奶奶一共生了5个孩子，我的父亲排行老三。因为当时家庭条件不好，父亲的一个哥哥未成年时得了病，因为没钱医治去世了，这样父亲就由老三变成了老二。就像大多数农村贫苦家庭里的情况一样，父亲的大姐没有上过学，很早就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劳动。父亲、叔叔、还有最小的姑姑到了上学的年纪，爷爷奶奶把他们送到了学堂。可是小姑姑不爱学习，很早也就退了学，家里上学的孩子就只有父亲和叔叔两个人了。父亲和叔叔上学很用功，但是等到他们上高中的时候，文化大革命来了。 我现在已经记不起来父亲曾经给我讲过的文化大革命时他们怎样不学习闹革命，唯一有点印象的是他在我们乡政府的饭店里当跑堂的伙计。那时候的饭店也是国企，所以说能在那里上班也是一件非常不错、很体面的事情。父亲还是很机灵的，他在当跑堂伙计的时候也帮着算账，就这样算来算去，他又被派到供销社。在供销社干了几年，父亲就被调到了县城里的一家国营单位。 我出生的那年，正好是文化大革命结束的那一年，所以我对家庭的印象可以说是从八几年开始的。我的印象中家里的农活一直是母亲操持，在操持农活之余，家里还养了几百只鸡。而父亲只有在礼拜天在家休息的时候才给我们做饭，和我们一起去地里干农活儿，在鸡舍里和我们一起喂鸡饮水。好像也就是在小学二三年级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爸爸带着的上海手表。 那块手表造型非常的简单，白色的表盘上有12根黑色小棍表示12个钟点，12点的下方是两个行书字“上海”，字的下方有上海的汉语拼音。表盘的中央是中心轴，轴上有三个指针，长短和粗细都不一样，这就是秒针分针和时针了。中心轴的下方，有防震两个字的艺术体拼音，再下边就是“19 ZUAN”的字样。我记得当时不明白“19 ZUAN”是什么意思，就问父亲，父亲告诉我说，手表里边有19颗钻石，虽然不知道钻石为什么要装到手表里边，但也知道钻石很贵，所以一下子就觉着这个手表真是非常宝贵了。因为当时能佩戴手表的人真的没有几个人，所以我对这块表充满了好奇。我想认真地看看手表，但是父亲告诉我，这不是玩具，不能随便玩，于是就把手表放到了桌子上母亲陪嫁的梳妆匣子里。 小孩子对大人不允许的事情总是充满好奇，父亲越不想让我好好看看，我就越想把手表拿到手里琢磨琢磨。但小孩子的注意力太容易被分散了，很快我就把这件事忘了。 寒假到了，我们放假早，除了每天在村子里疯玩，寒假作业的事情早就被抛到了九霄云外。转眼，除夕到了，爸爸也放假回来了。他和妈妈把家里家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一起迎接春节的到来。妈妈和姐姐们忙着包饺子，我和爸爸就在卧室里看着小电视。看了一会儿，我觉着没意思，于是就跟父亲说，电视不好看，我想出去玩会。父亲没有同意，说现在都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应该都在自己家里。你要是觉着电视没意思，那咱俩就玩个游戏吧。我非常惊讶，因为我的印象里父亲很少跟我这样玩耍的。我问父亲玩啥，他说咱们玩划拳吧，赢了就提一个要求，让对方满足自己。我想了想，感觉还行，于是就答应了，我们开始玩划拳。第一次父亲赢了，他对我说：喊我一声爹吧。我感觉很奇怪，因为我们家从小对父亲的称呼就是爸爸，我根本没有叫过这个称呼。憋了好半天，我终于在涨红脸的情况下喊了父亲一声爹。爸爸答应了一声哈哈大笑，我也笑了。第二次的输赢很难，竟然出了好几次都没有决出胜负。我有点着急，父亲看着我说，别急，就咱俩，输赢都是一半的可能。我们又出拳了，这次我赢了。我开口对爸爸说道：你把手表让我好好看看吧。父亲犹豫了一下，但是很快就起身从妈妈陪嫁的梳妆盒里把手表拿了出来。 我兴高采烈地接过手表，捧在手里，想仔细看个究竟。父亲说：仔细拿好，别摔了。然后，转身出去了。我拿着爸爸的手表，认真地看个遍。大约是男孩子们的天性吧，我把表放在耳边，听着叮当叮当的响声，不禁好奇里面到底有什么机关会让指针转动。我试着把表轴这么拧拧，那么转转，看着秒针和分针并没有受啥影响，一不小心把表轴就拽了出来。我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兴奋异常，一会儿正着转转，一会儿倒着转转，发现这样可以调节时间。正觉着好玩，父亲进来了，见我正在胡乱地调时间，他也不算大声地说道：儿子啊，不能这样哦。我一惊，一下子失手把表扔到了地上。 父亲把表拿起来，一看，表镜上竟然被摔了一个裂纹。父亲看到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对我说：儿子，没事，换一个表镜就可以了。只是，你不能拿着手表这么玩啊！ 我大气也不敢出，虽然没有被父亲严厉地批评，但是我知道毕竟是闯祸了。好在父亲没有告诉母亲，否则那个春节真不好过了。 大概又过了一年，父亲因为身体不适住院治疗了。好长时间不见父亲，我很是想念。终于有一天，表哥们要带我先去小姨家串个亲戚，然后再去看看父亲。 我非常高兴，跟着表哥们来到小姨家里。可是他们在小姨家总聊天，好像并不着急去看父亲。我也不好意思提出去看父亲的请求，于是谎称自己上厕所，就从小姨家里跑了出来。当时是夏天，地里的玉米长了一人多高。要是在平时，我可是不敢这样在农田的道路上走的，但是思念父亲的情绪让我顾不上害怕。我在小路上奔跑着，很快就差不多到了父亲住的医院。也是亲人之间的感应吧，我在平时也只是听大人说过父亲大概的病房位置但从来没有来过，可是凭着感觉，我竟然顺利地找到了父亲的病房。 推门进去，父亲正躺在床上，脸色看起来还是很憔悴。我看到父亲，哭了，叫了一声“爸”。爸爸看到我，一下子激动起来。我上床，扑到父亲怀里，父亲抱着我，用手抚摸我的头，手表正好贴在我耳边，我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叮当声。 大学最后一年，在一个医院实习，父亲告诉我说要来看我。我担心他不知道怎么坐车，也是为了带他在皇帝曾经的园林、行宫转转，我告诉他我会在火车站等他。就像父亲第一次来到这个城市送我上大学一样，我早早来到火车站等他。 父亲出站了，远远地望过去，父亲变得非常瘦小。因为这时，父亲已经患癌第三年了。他现在来找我，也是为了留下更多和儿子的美好记忆吧。 我带着父亲在这个城市里转了转，看了看。在皇家园林的大草坪上，我对父亲说，爸爸，咱们照张相吧。父亲同意了，他站在前边，我从后面抱住他，他左手摸着我的手，那只上海手表正对着镜头，留下了我和父亲最后一张合影。 如今，父亲去世已经有20多年了，前两天，收拾东西，看到了父亲留下的上海手表。睹物思人，我的心不禁抽动起来。父亲去了，他只能留在记忆里，而他留下的上海手表，却仍然可以活在我的手腕上。伴随着那清脆的“叮当”声，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慈爱的笑容…… 作者：阳光张医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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