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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轶事数则之一(资治通鉴卷一九二之四)

 德昌馆 2020-09-27

民部尚书裴矩进言道:“对遭受突厥践踏的百姓,请每户赐给绢帛一匹。(民遭突厥暴践者,请户给绢一匹。)”唐太宗说:“朕以诚信二字统治下属,不想徒有抚恤百姓的名声而没有实在的东西,每户之中人数多少不等,怎么能整齐划一,都给予同样的赏赐呢?(朕以诚信御下,不欲虚有存恤之名而无其实,户有大小,岂得雷同给赐乎!)”于是改为按照人口为标准给予赏赐。

起初,唐高祖想通过加强皇室宗族来镇服天下,所以与皇帝同曾祖、同高祖的远房堂兄弟以及他们的儿子,即使是童孺幼子也都封为王爵,前后封王之人达数十个。唐太宗继位后,问群臣道:“遍封皇族子弟为王,对天下有利吗?(遍封宗子,于天下利乎?)”封德彝回答道:“前世只有皇帝的儿子及兄弟才封为王,其他宗亲如果不是有大功勋,便没有封王的。太上皇亲善厚待皇亲国戚,大肆分封宗室,自东西汉以来都没有如此之多。朝廷封给他们的爵位既高,又赐给很多劳力仆役,这恐怕不能向天下人显示皇家的大公无私吧!(前世唯皇子及兄弟乃为王,自余非有大功,无为王者。上皇敦睦九族,大封宗室,自两汉以来未有如今之多者。爵命既崇,多给力役,恐非示天下以至公也!)”唐太宗说:“有道理啊。朕做天子,就是为了养护百姓,怎么可以劳顿百姓来养护自己的宗族呢!(然。朕为天子,所以养百姓也,岂可劳百姓以养己之宗族乎!)”于是,唐太宗下令,将宗室郡王降格为县公,只有几位功勋卓著的保留王爵。

唐太宗和群臣讨论盗贼问题。有人提议用严刑重法来禁盗。唐太宗笑道:“老百姓之所以做盗贼,是因为朝廷赋役繁重,官吏又贪财求贿,百姓饥寒交迫,所以就顾不得廉耻了。朕主张应当杜绝奢移浪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老百姓吃穿有余,这样他们自然不会去做盗贼,又何必用严刑重法呢!(民之所以为盗者,由赋繁役重,官吏贪求,饥寒切身,故不暇顾廉耻耳。朕当去奢省费,轻徭薄赋,选用廉吏,使民衣食有余,则自不为盗,安用重法邪!)”从此经过数年之后,果然天下太平,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商人旅客甚至可在野外露宿。

唐太宗曾对身边的大臣说:“君王依靠国家,国家仰仗百姓。过分地剥削百姓来奉养君主,如同割下身上的肉来充腹,腹饱而身死,君王富而国家亡。所以君王之忧,不来自于外面,而常在于自身。欲望多则花费大,花费大则赋役重,赋役重则百姓苦,百姓苦则国家危,国家危则君王地位不保。朕常常思考这些,所以不敢放纵自己的欲望。(君依于国,国依于民。刻民以奉君,犹割肉以充腹,腹饱而身毙,君富而国亡。故人君之患,不自外来,常由身出。夫欲盛则费广,费广则赋重,赋重则民愁,民愁则国危,国危则君丧矣。朕常以此思之,故不敢纵欲也。)”

十二月己巳(十五日),益州大都督窦轨上奏,声称当地的獠民造反,请求朝廷派兵讨伐。唐太宗说:“獠民依仗山林,时常出来做些小偷小摸的事,这是他们的平常习惯。地方官如果能以恩信安抚,他们自然会顺服。怎么可以轻动干戈,捕打獠民,把他们当做禽兽一般呢?这难道是当百姓父母官的本意吗!(獠依阻山林,时出鼠窃,乃其常俗;牧守苟能抚以恩信,自然帅服,安可轻动干戈,渔猎其民,比之禽兽,岂为民父母之意邪!)”最后没有批准出兵。

唐太宗素闻景州录事参军张玄素的大名,便召他进宫,问他为政之道。张玄素答道:“隋朝皇帝喜欢独揽政务,而不委任群臣;群臣内心恐惧,只知道禀承旨意加以执行,没有人敢违命不遵。然而以一个人的智力决断天下事务,即使得失参半,乖谬失误之处已属不少,加上臣下谄谀皇上受蒙蔽,国家不亡更待何时!陛下如能慎择群臣而让他们各司其事,自己高拱安坐、清和静穆,考察臣下的成败得失据以实施刑罚赏赐,国家又怎么能治理不好!而且,我观察隋末大动乱,其中想要争夺天下的不过十几人而已,其余大部分都想保全乡里和妻子儿女,等待有道之君而归附。由此可知百姓很少有好作乱的,只是君主不能使他们安定罢了。(隋主好自专庶务,不任群臣;群臣恐惧,唯知禀受奉行而已,莫之敢违。以一人之智决天下之务,借使得失相半,乖谬已多,下谀上蔽,不亡何待!陛下诚能谨择群臣而分任以事,高拱穆清而考其成败以施刑赏,何忧不治!又,臣观隋末乱离,其欲争天下者不过十余人而已,其余皆保乡党、全妻子,以待有道而归之耳。乃知百姓好乱者亦鲜,但人主不能安之耳。)”唐太宗很欣赏他的言论,提拔他为侍御史。

前幽州记室参军、直中书省张蕴古呈给太宗一篇《大宝箴》,其中大略写道:“圣人上承天命,拯黎民于水火,救时世之危难。所以以一个人来治理天下,而不以天下专奉一人。(圣人受命,拯溺亨屯,故以一人治天下,不以天下奉一人。)”又写道:“内廷重屋叠室、宽大无比,而帝王所居住的不过一片狭小之地;他们却昏庸无知,大肆修筑瑶台琼室。席前堆着山珍海味,而帝王所吃的不过合口味的几样;他们却忽发狂想,堆糟成丘、以酒为池。(壮九重于内,所居不过容膝;彼昏不知,瑶其台而琼其室。罗八珍于前,所食不过适口;惟狂罔念,丘其糟而池其酒。)”又写道:“不要无声无息、糊里糊涂,也不要苛察小事,自以为精明,应该虽有冕前的垂旒遮住双眼却能看清事物的未成形状态,虽有纩挡住耳朵却能听到尚未发出的声音。(勿没没而暗,勿察察而明,虽冕旒蔽目而视于未形,虽纩塞耳而听于无声。)”唐太宗很是嘉许,赏赐给他束帛,任命他为大理丞。

唐太宗召见傅奕,赐给他食物,对他说:“你六月所奏金星出现在秦的分野,秦王当有天下,差一点害我遭殃,不过今后凡有天象变化,你应一如既往,言无不尽,不要心有余悸,总记着过去的事。(汝前所奏,几为吾祸。然凡有天变,卿宜尽言皆如此,勿以前事为惩也。)”太宗曾对傅奕说:“佛作为宗教,道理玄妙可以师法,为何惟独你不明悟其道理?(佛之为教,玄妙可师,卿可独不悟其理?)”傅奕答道:“佛是胡族中的狡诈之人,欺言诳世炫耀于西域。中国的一些邪避之人,择取庄子、老子玄谈理论,用妖幻之语加以修饰,用来欺蒙愚昧的民众,这既不利于百姓,更有害于国家,我不是不能明悟,而是鄙视它不愿意接触它。(佛乃胡中桀黠,诳耀彼土。中国邪僻之人,取庄、老玄谈,饰以妖幻之语,用欺愚俗,无益于民,有害于国,臣非不悟,鄙不学也。)”唐太宗信以为然。

唐太宗担心官吏中多有接受贿赂的,便秘密安排身边的人去试探他们。有一个刑部的司门令史收受绢帛一匹,太宗得悉后想要杀掉他。民部尚书裴矩劝道:“当官的接受贿赂,其罪确应处死;但是陛下派人送上门去让其接受,这是有意引人触犯法律,恐怕不符合孔子所谓‘用道德加以诱导,以礼教来整齐民心’的古训。(为吏受赂,罪诚当死;但陛下使人遗之而受,乃陷人于法也,恐非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唐太宗听裴矩的话后很高兴,他召集文武五品以上的官员,对他们说:“裴矩能够做到在位敢于力争,并不一味地顺从我,假如每件事情都能这样做,国家怎么能治理不好呢!(裴矩能当官力争,不为面从,傥每事皆然,何忧不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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