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钦 一天下午,我到离小区不远的小清河畔散步。朗日碧空,小清河两岸绿树成荫,远处可见玉泉山的玉峰塔和香山的鬼见愁。几个垂钓者正紧盯鱼漂,一旦有鱼儿上钩,就挑起鱼竿甩过来,把半尺长的鲫鱼装进塑料桶。此时,我不由得想起唐代诗人储光羲的《钓鱼湾》:“垂钓绿湾春,春深杏花乱。潭清疑水浅,荷动知鱼散。日暮待情人,维舟绿杨岸。”诗中青年表面上是在垂钓,实际上他正焦急地等待情人到来;在这里垂钓的多为老者,他们无忧无虑、逍遥自在,完全是借此消遣。 在返回小区的林荫路上,我碰见一个年轻的母亲抱着牙牙学语的婴儿,母亲说“妈妈,爸爸”,婴儿跟着说“妈妈,爸爸”,一连重复了好多次。当他们走到我身旁时,婴儿突然对着我这个满脸皱纹的老头说:“爸爸!”母亲立刻予以纠正:“叫爷爷!叫爷爷!”可是婴儿只顾在妈妈的怀抱里撒欢儿,绝不改口…… 婴儿真的像一张白纸,可以在上面画出最新、最美的图画。不知怎的,我突然想到同事和我说的一件事。她楼下邻居家有个女孩,幼年时很懂礼貌,一见到阿姨就“阿姨,阿姨”地叫个不停。可是现如今,这个孩子上高中了,见到熟人理都不理。有几次同事跟她走个对面,主动问她:“回来了?”她连头都不抬,三步并作两步窜了过去。这孩子究竟是怎么了?我的另一个同事说,现在好多家庭的独生子女根本就分不清也不想分清谁是姑姑谁是舅舅,凡是男的,就都叫叔叔;凡是女的,就都叫阿姨,因此经常在某些场合闹出笑话来。这还真是个事儿。 北京人历来重视礼节,对认识的人,见面时一定要打招呼,而且很讲究称谓。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表示称谓的词语是很精细的,例如汉语中,爷爷和姥爷是两个词,而在英语中,爷爷和姥爷是一个词(grandfather)。诸如此类的还有奶奶和姥姥、孙子和外孙子、孙女和外孙女。不妨设想一下,如果在一篇小说里出现了“爷爷给姥爷一块手表”“奶奶送姥姥一条围巾”“孙子踢外孙一脚”“孙女抓了外孙女一把”,真不知道翻译成英文时是怎么个译法? 再举一例。近读铁凝的小说《大浴女》,发现书中有一句话: 她(指尹小荃)长得太像我舅舅了。 舅舅的英文是uncle,uncle也指叔叔、伯伯、姑父、姨父。如果用uncle来翻译这句话,读者还真不知道“她”究竟长得像谁,因为作家的这段描写,其实是在示意“她”的血缘关系。 数千年的演替和发展,使汉语的表述越来越细腻、准确、恰当,词语精细是文化发达的表现,我们应当倍加珍惜。而我由婴儿学语想到中英称谓语,可能两者的关系有些远,不过我只是想说,如果人们都与世隔绝、见人不理,那生活还有什么乐趣与情趣可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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