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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常熟八字桥

 常熟记忆 2020-09-29

江南水乡河塘密布、桥梁纵横,在一些河流的交汇处,常常有两座紧邻的桥梁,一纵一横跨越两条河道,因形状像“八”字,故俗称八字桥,最有名的是绍兴城内的南宋八字桥。

据地方志记载,常熟县城、赵市、支塘、冶塘等地都有八字桥。新版的《常熟老照片》中,有一张1984年拍摄的赵市丁巷八字桥照片,注释该桥建于明万历年间。我对村镇区划不甚了解,只能查阅地图定位,但在赵市区域没找到丁巷村,却发现了八字村。据《常熟地名志》记载:八字村内有八字桥,八字桥堍有八字庙,并有“增福”、“延寿”石刻于桥柱上。

《常熟老照片》书中的赵市丁巷八字桥

2010年12月5日下午,我从通港路到梅李左转上支福公路后,就开始紧盯路北侧找岔道口。刚经过梅李镇胜法村标牌,一眨眼就到了师桥变电所,赶紧调头返回,并连续两次下车打听,却都没遇到本地人而无果。还好行不多远,就发现有段村级公路的上坡,向内望有座大桥,过桥应该是八字村了。

过横跨盐铁塘的八字大桥,看见桥堍有几个村民在聊天,赶紧停车打听,指点说往前开,到远处宅基转向东。问还有多远,回答说蛮远的。继续一路打听吧,路在车轮下也在嘴巴上,勤开口、勤打听就能少走冤枉路。前行五百米,路边有座小桥跨河向东,再次停车问路,老伯指点说要到前面桥头再向东。没想到的是,老伯最后还拖了一句:“看你是本地人咯,才讲得这么清爽。”连声道谢。

继续前行过球墨厂,小心翼翼开过一段施工中的路基,忽然发现村道一下变窄了。左边是民居,右边是河道,间距最多只有三米。连忙停车问路,指点说就在我刚刚经过的施工路向东。走过头了,但此地已无法调头,只能继续向前开,再设法转回来。

过施工路旁的便桥向东,沿着宅基前的小道一直向里面开,还好车小,一下子钻到了路尽头,前面都是农田了。停车,旁边有几家主妇在场院上聊天,见突然闯进来一辆陌生小车,就停止讲话盯着我们看。下车打听八字桥,阿姨笑盈盈地指点说:“沿着车头前的小路走进去,碰鼻头左转就到了。”问车怎么办,她说:“就停在这里好了。”连声道谢。

走过一片竹园,穿过一条夹弄左转,就看见路尽头有座没有栏杆的拱桥。冬日暖阳下,这里静悄悄的,走到桥头能隐约听见狗吠,还能闻到浓烈的猪粪味。环顾四周,我能断定这里只有一座桥,桥下淤塞的河道也只是东西走向,水流并没有转弯。而且,这是一座红砖双曲拱桥,和老照片上的八字桥不一样,从该桥的破损程度看,建造时间绝对早于1984年。

走上破桥,一座荒凉破落的大院出现在我眼前,从门楼可以看出那是一所废弃的小学。到近前,见门楼上有水泥堆塑的五角星和“北字小学”四个大字。北字、八字,一字之差,石梅小学在文革时改名为红梅小学,也是一字之差,却是由四旧到革命的灵魂飞跃。

回转身走到破桥北面,站在河边仔细观察这座长约20米、宽约2米的红砖拱桥,顶部侧面的桥名清晰可见——文革桥。此类外形的红砖拱桥我看见过十余座,其中沈市的反修桥,唐市的造反桥,还有这座八字村的文革桥,正好凑成一个时代特征鲜明的系列。查阅桥梁建筑资料,砖混结构双曲拱桥1964年始创于无锡,在文革期间大量兴建。

北字小学大门内有两棵高大的梧桐树,粗壮的枝头上,几片残存的豆荚在金色阳光中舞动。走进去是一片正方形的操场,北西南三面各有一排平房教室,如果再竖一根五星红旗飘扬的旗杆,一所简陋的乡村小学堂就象样了。操场四周还有几棵高大的悬铃木,西南角有口老井,东北角是个香灰满溢的香坛。北字小学的前身一定是座庙,有胆量在庙基上建房的,除了政府机关就是学校。世事轮回,当小学被废弃之后,正中教室内就供起了佛像,信徒们又得以重归。佛堂左侧教室的黑板上方,红色标语“敬祝毛主席万岁”依稀可辨。南北两排教室成了柴草间,还有简易灶具,估计是预备法事聚会时需要。

我站在荒凉的操场边环顾四周,这里在北字小学之前,就是地方志中记载的八字庙。那座红砖拱桥,在解放前就是增福桥,或是延寿桥。

北字小学大门旁有个小角门,角门内直通南面教室前的走廊。在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校舍拍照时,有位阿姨挑着担桶站在了角门外,好奇地看着我。赶紧迎上前去,向她打听八字庙和八字桥。她回答说:“这里就是八字庙,旁边就是八字桥。”我问:“八字桥应该是两座桥,还有一座在哪里?”阿姨拉我到校外,指着我的来路说:“就在前面那根电线杆,向左拐进去就是。”我问:“是不是座老石桥?估计破得不像样子了。”阿姨说:“是石头桥,前些年修过,否则早就坍塌了,现在也只有几个种田人走走。”连声道谢。

原路返回,走到文革桥前,我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起它的桥基。阿姨说得没错,文革桥的拱梁是后造的,但两侧桥基是花岗石的,和小路接口处的条石,被长期踩踏后表面非常光滑。最主要的是,花岗石桥基呈倾坡状,也就是说,原在八字庙旁的是座石拱桥。那么,另一座就是平桥了,搁起三根石条横跨小河。

顺着阿姨的指引,我拐进了一条小弄堂,路面是烂泥地,但我能看清前面有条河沟,还有座小水泥桥。快步走到河边我看清了,原来是一座老石桥,两侧桥坡铺浇了水泥路面,三根一尺多宽的石板,搁在条石垒砌的桥基上,横跨基本淤塞了的小河。

绕过一个垃圾堆,手攀着河岸边的野树,强忍着垃圾焚烧后的刺鼻味道,我下到了桥右侧的河水边,近距离观察老石桥。在桥梁石板中间,能隐隐约约看到刻着三个字。举起相机拉长焦距连拍三张,检索放大照片后我看清楚了,这是增福桥。终于可以确定了,八字村的增福桥、延寿桥布局也呈八字状,但不是《常熟老照片》中的八字桥。

再转到桥左侧,桥板中间也刻有增福桥名,但三个字被焚烧垃圾熏得乌黑。目测增福桥,桥板距水面两米多,桥板跨度近四米,是一座典型的清代乡村小桥。这时,有位老伯骑着小三轮车从桥上经过,我真为他捏了把汗,但他却若无其事,还好奇地盯着我看。他肯定在想:一个陌生人拎着照相机,站在垃圾堆里干什么?老伯歪着头蹬着车,从容不迫地骑过两侧没有护栏,仅比小三轮车略宽的桥面,真是技高人胆大啊。

增福桥对面是大片菜地,几位村民正在田间忙碌着。初冬时节草木凋零,夕阳已斜,垃圾烟雾尚未散尽。我站在桥头,感觉到阵阵寒意,掩上前襟,我再次凝望古桥。如果古桥周边环境能维持现状,它可能在这偏僻的村头再支撑百年。但是,一条新建公路已出现在古桥南侧不远处,或许钓渚渡桥、张墓桥的保护方式,将是增福桥最好的归宿。          

                

后记:经多方打听,赵市丁巷八字桥已被拆迁,其中的法华桥(石拱桥)于1983年被移建在兴福寺前破龙涧上。

民国陶冷月拍摄的兴福寺前破龙涧上没有这座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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