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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园|覃蓥玥

 1233465 2020-09-30

                   乐园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文学”对性侵的诗意伪造                                                                                     
      林奕含的文字瑰丽,骇丽,层层叠叠缀着我难以消化的典故和修辞,靠近她的文字,我渐渐懂得自己的无知,遍遍复习着自己的无能。她笔下的世界,是难以消解的哀,是透不出影的渊,是重重雾,是少女的“无花果”,是面目可憎的阳具,是小房间里淫糜的“献祭”。

      我不知道该如何着笔,去书写这个她走了以后的世界,纵观这一年,仿佛没有发生很好的改变。我本来以为我会有很多话想说,但我合上书的时候,我无比希望自己可以尽快忘掉这虫洞似的悲伤。我从未觉得看十三万字是比看文献更困难的事,她的文字死死的把人钉在耻辱柱上,十九岁的我被这本十三万字的书钉在了房思琪十三岁时被强奸的小房间,把人扔进少女狭小的阴道,关上了房间的门,门应声而开,门外还是深不见底的夜,只有自己在喘气。我反复的被迫窥视这段往来于小旅馆和小公寓的关系,我看着丛生的谎言,以文学之名的诱骗,这“暴力”的驯化,同床异梦的冷情,加诸于那十三岁以后被老师摁住再也没有长大的灵魂。巧言令色,把爱和姿态摆到至高无上,他其实本是最俗的人,但他捉住了少女被他踩碎的自尊碎片,占据了她们身体的一部分,就用最低俗的伎俩使她们溃败。“告诉她,她是他混沌中年的一个莹白的希望,先让她粉碎在话语里,中学男生还不懂的词汇之海里,让她在话语里感到长大,再让她的灵魂欺骗她的身体。”让文学的炫目冲击她们的五识,让她们首先圈地自闭,让她们误以为自己不同,让她们对人群感到胆怯,让她们全部投靠他,完全依赖他,让她们因为没有爱上他感到负罪。可能少女也被自己卑微的迷人绊住了,着魔了,所以会一而再的跳进恶魔的悬崖。“罪恶感又把她赶回他身边。罪恶感是古老而血统纯正的牧羊犬。一个个女生是在学会走稳之前就被逼着跑起来的犊羊。那他是什么?他是最受欢迎又最欢迎的悬崖。”她们的自尊让秘密深埋于心,也让自我深埋到底,逆来顺受到全无生机。

      日剧《迟开的向日葵》中,今井的老师也是用文学作了借口,告诉她,“惧怕爱就是惧怕生活”,罗素的名句用作猎艳的幌子,甚至在事情败露之后跳脚大喊:“所以我才不会跟不懂文学的人谈恋爱。”今井虽噙泪离去,但内心却终于能为看清伪君子的真面目感到爽快。房思琪却不能与今井一般幸运,今井已经是拥有了完整人格的大学生,而思琪却被世界遗忘在了十三岁。在太小的年纪,就被束紧了“以爱之名”的箍绳,卑鄙的狼师利用她最爱的文学对她的身体进行了一次次洗劫,杀身且杀心,连心智也剥夺,要她从此依附,不该有二心,让她在“十三岁”里不见天日。

       所有的性暴力都是由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我对这句话深信不疑。“ 他发现社会对性的禁忌感太方便了,强暴一个女生,全世界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连她都觉得是她自己的错。”就像房思琪几次三番开口想要告诉母亲自己被侵害的事实却总是被打断,就像李国华可以理所当然的装成受害者红着眼睛骗自己老婆他强奸的女孩子都是狐狸精,就像每个人听说性侵事件总在心中嗤笑一个巴掌拍不响。当我从林奕含构筑的高广华盖的大厦中凝望,我唏嘘也庆幸自己所有的正面向阳的生活,而不必理会背阴处疯长繁衍的蛆。我的眼中将常含这种痛,但不能悲悯,不能泣不成声,逼自己面对这种不适,逼自己不去怜悯她,不去选择救赎,因为她已经一个人全然的背负并决然的离去了,不能代她经历人生,看她未知的世界,让她见光,让她平顺完整的走过也许“最庸俗,呆钝,刻板的人生”。我不知道该多少次掀开伤口的痂才能流出最混的脓,最黑的血。文字在我心中罢了工,在最强烈的钝痛前归零,在变成束之高阁的麻木以前就让我认输,承认世界没有感同身受,没有善恶有报。该有多为难,才会把自己缩在文字的小小一角,把自己的痛摊到笔下的几个“受害者”身上,只有这么一个方式才能夺回对自己的主导权。人心的刻薄,社会的冷漠以工丽的笔触流出。一个富庶之家的才女,却早早被“狼师”与世事鞭笞,把自己锢起来,在文字里流淌着不能喘息的痛,我从她至今还在流脓的烂疮里,从那个被满是血筋的阳具撑开的阴道里,看见她从挣扎到妥协和麻木。

       从可见的痛中瞥得她一丝生气,是把转圜的可能留在了结局,伊纹为了值得托付的毛毛放下了对老师的杀心,虽然她并不渴望任何救赎,却还是尽力拖住了思琪,怡婷,晓奇,伊纹下坠的身躯,她努力与万有引力抗争,把她刻写的世界背阴处在歌舞升平与一派祥和里平静的翻了页。尽管我曾以为她酝酿了许久的大宴会有冲击性的结尾,会有某个人无法翻身的大局,会有我想要的向死而生“解放”的最终奉献。但是谁也没有背负谁的人生,就连怡婷为了感受思琪同等的痛去央求老师强奸自己都被拒绝。这并不是因为林奕含心中还留有希望,而去强求了故事的圆满,当一场浩劫在生命中如飓风般降临时,当被疯狂的掠夺与索取之后,又怎么能视而不见的去拥抱太阳呢。“我宁愿大家承认人间有一些痛苦是不能和解的,我最讨厌人说经过痛苦才能成为更好的人,我好希望大家承认有些痛苦是毁灭的,我讨厌大团圆的抒情传统,讨厌王子跟公主在一起,正面思考是多么媚俗!”我也是这样讨厌人们与错误,失败和平共处的样子。明明该一个一个调下降的笔触,却总是故作深沉的拔高,灌之以正气,去歌颂,去畅想,最后让理想安放,现实团圆,也让自己能过下去。

       我想努力不受太多评论家的影响,让我眼中的“房思琪”在纸上飞跃,后来发现她太痛了,重到扶不起来。林奕含之所以惊世不仅是已成了绝唱,更是她撕裂自己直面了所有的“不可说”,她的陨落,敲碎了社会两性问题中最硬的疮疤,大家会记住这个倔强的女孩,她以一个孱弱的受伤的病体一次次叩问,用“不爱”爱得热烈明艳,逼人高看她绚烂的生命之光,我曾无数次为自己无知胆战心惊,无数个“房思琪”在世间寻觅,否定,败退,“老师”们关上门主宰世界实则蝇营狗苟。也许我总会有一天跨过自己的困惑和眼泪,将“房思琪”们甩在生活的背面,误以为世界上只有“马卡龙,手冲咖啡和进口文具”,或者紧紧拥抱“房思琪”或是林奕含留下的世界,因为感恩而每一天都以平凡的视角,感性的认知,饱含着爱活下去。我还是会为了他人的不幸濡湿眼眶,但我将给予尊重,将思索且再三思索,将收起所有轻佻。世界不能变好,但我们可以,如果哪怕一个人改变,也是林奕含可以心中宽慰的吧。

作者简介: 覃蓥玥,太科大天涯文学社社员。千禧年前夕生人,来自终年不不落雪的大西南。现为太原科技大学人文社科学院社会工作专业学生。爱日本文学细腻隽永,喜社会派作家针砭时弊。渴望以文字治愈自己,温暖他人,渴望更通透清醒但对世界保持好奇,在“出世”与“入世”间游走自如,对自己锋利,对旁人柔软。文字永远是深入自我与了解世界的方式。 

所有的女性都是同等美丽的

图文排版:李盼盼

图片来源:网   络

责任编辑:张慧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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