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细雨 / 图:堆糖 一晃,离开老家四十八年了,近半个世纪大半生的时光都在他乡奔波闯荡。四十八年的风霜雨雪:风,刮走了青春年华;霜,染白了带着皱纹的双鬓;雨,淋塌了老家的土坯墙茅草屋;雪,掩埋了儿时回家的乡间小路。 背井离乡四十八年,退休了才真正明白,他乡只是征途,故乡才是归宿。家,生命诞生的地方,人的一生都是走在回家的路上。背井离乡的人,时间越久,越从心底里眷恋着故土,年龄越大,越深切的思念着故乡。故人难舍,故土难离,故情难分,树高千丈,叶落归根,是每一个炎黄子孙心底里抹不去的情怀。 即使你走到千里万里,心里装着的,脑海里想着的,还是故乡。因为故乡是我们人生的来处,那里有我们逝去的先人,有童年的梦想,有乡里乡亲的亲情韵味,有世代相传的血脉基因。 父母亲在时,我总是忙里偷闲,隔段时间就要回老家去看看。吃吃母亲做的可口饭菜,喝喝父亲挑的甘甜井水,和父老乡亲们唠唠家常,聊聊农桑。那时的老家,没有车马喧嚣,没有环境污染。天是蓝的,山是青的,水是绿的,空气是清新的。朴实的黑土地上。种着没有转基因的五谷杂粮,种地不上化肥,不打农药,收获的五谷杂粮飘散着泥土味的清香。 我曾多少次的在心里暗暗盘算着,默默地计划着,悄悄地准备着,等退休了,一定要叶落归根在老家盖个房,建个小院子。种点儿瓜果蔬菜,养几只鸡鸭猫狗,闲来在院子里喝茶聊天,看书写文,听虫鸣鸟叫,观鸡斗犬吠,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身体回归自然,心灵回归本性,随性,惬意,安详地度过晚年。 随着农村生产经济的发展,不知从何时起,老家的面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村里的年轻人都背起行囊,远离亲人外出打工。留在村里的多是老人和儿童。整个村庄显得空荡荡的,静悄悄的。不仅看不到几个行人,就连马嘶驴叫的声音也听不到,地里更看不到牛拉车犁地的身影。前几年回老家,还能看到母鸡领着小鸡满院子跑,满村子地找食吃。母猪领着小猪四处拱土,躺在地上晒太阳。现在,很难再看到一群散养的鸡,一头散养的猪了。连公鸡打鸣,母鸡下蛋的声音也很少听到了。 近些年,农村出现了农机专业户,马驴骡牛渐渐地淡出了历史舞台。不再是农业生产的主力军,人们不再为拉车犁地而养牛,养马。不再为拉磨拉碾而养驴,养骡子。不仅如此,人们为了追求利益最大化,传统上猪羊鸡鸭鹅的饲养方式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再是家家散养,户户散放,而是规模化养殖,出栏高,赚钱快,效益好。 村庄变了,渐渐地变得空了,慢慢地变得静了。空得空空荡荡的让人心凉发慌,静得静静悄悄的能听见心脏的跳动。年轻人都外出当了农民工,把孩子留在家里。而村里的学校再也没有过去的热闹景象,师资不佳,生源不足,只好几个村子的学生合并成一所学校。考上大学的人寥寥无几,未完成学业辍学的孩子越来越多。大人外出打工,挣钱给留在家里的孩子交学费。而留在家里的孩子作业无人辅导,遇到难题找不到人来帮助解答。只好拿着手机去找“度娘”。百度来百度去,一知半解,马虎了事。孩子辍学又被迫也外出打工,成了新一代的农民工。 如今的老家,只有到了每年的春节,才又重新恢复了生机。随着农民工返乡潮的涌动,远在四面八方的游子,或乘飞机,或坐火车,汽车,纷纷日夜兼程地赶回老家过年。家家蒸包子,户户包饺子,杀猪宰羊,炖肉买酒,贴对联,放鞭炮,欢欢喜喜地过大年。 整个村庄飘散着红红火火的年味儿。看似年味浓了,实则人情越来越淡了。挣了钱的年轻人,除了给老人和孩子们发个红包,老人再无儿孙绕膝的天伦之乐,儿童再无异想天开的童真之趣。微信成了全家人的最爱,每个人都是低头族,玩游戏,发朋友圈,忙得不亦乐乎。甚至连吃饭睡觉的时间都不放过。 逢年过节,走亲访友,也与时俱进,新亲老亲,新朋旧友,一一拜访,或开着汽车,或骑着摩托车,电动车,轰隆隆,突突突,一天走几家。有的到家里坐上十分八分钟,有的到家里把礼品放下,寒暄过后就立马走人,既不倾心交谈,更无肺腑之言,全是心知肚明地走走形式,敷衍了事。 打工的人常年在外,年关回家相聚、喝酒、打牌是相互之间联系的首选方式。酒桌上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得腹鼓肚圆,喝得呲瞪白眼,醉得东倒西歪,吐得翻江倒海。麻将、扑克一齐上,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赌场如战场,只有厮杀,没有人情,洗牌起牌,胡了再来。从早打到晚,从黑打到明,不分昼夜,通宵达旦,废寝忘食,饿了吃包方便面,渴了喝瓶矿泉水,困了抽根烟。赢得眼红,输得心疼,赢者心比天高,想再接再厉,输者心有不甘,要翻盘捞回,赌注越下越大,杀气越打越重,有时候一年的血汗钱,一夜输个精光。还打肿脸充胖子,强作欢颜。致使夫妻反目、大打出手的人屡见不鲜;妻离子散,父母唉声叹气的家大有人在。 春节过完,村里的打工大军又要无可奈何地再去城市里打工,或北上或南下,或闯关东,或走西域,去拼死拼活地挣钱。等待来年回来,再一决雌雄。年年过年,年年重复着同样“昨天的故事”。 村庄变了,村里的人也变了,人与人之间变成了点头之交,乡情亲情变得越来越疏远起来,邻里之间变得越来越陌生起来。农民不再去学习、继承和掌握传统的农业技术,种地不再是农民的唯一选择。而是“一切向钱看”,啥挣钱种啥,啥挣钱干啥,有钱就是人上人,钱包鼓就是土豪大款,土地逐渐集中在少数人的手里。 那些在外打工挣了钱的年轻人,也陆续在村子里盖起来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小楼,代替了昔日的瓦房茅屋。只是多数楼房长年累月的铁将军把门,到了年关才又楼门大开。 村庄唯一不变的是那一块块黑黝黝的土地,那一片片绿油油的庄稼。年复一年,一季接一季地轮回耕种着。种出的五谷杂粮养育着一方百姓。就连先人们留下的地块名字都原汁原味地保留着。如代表地块方位的地名有:北大沟、二道沟、西南岗、西北地、东北河……代表地形地貌的地名有:刀把地、山坡地、短轱辘、长抻地、后坟地......透过这些地块的名字,依稀还能寻找到儿时的乡情梦,闻到童年的乡音味。 村庄变了,昔日的瓦房茅屋,古树老井都不见了踪影。村庄的人变了,像父辈和同辈人那样视土地为生命,手上有老茧、脚上有牛粪,掌握了一手犁耧锄耙种地手艺的老一辈农民,多数人都已经渐渐逝去,他们的后人,成了农村不种地的农民,城市里无固定工作的农民工。 父母亲早已经去世,老房子早已经墙倒屋塌,片瓦不存,一砖没留,老宅上稀疏地长着杂草野树,杂草凄凄,野树苍苍。我曾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老宅前,一遍又一遍地看望,回望老宅。今非昨,宅在屋去,原来曾打算在老家盖房的心愿,看来是难以实现了,心想事不成,梦幻即为空。 如今的农村,即使在老家盖了房,住着和城市里一样的钢筋水泥小楼,喝着水龙头里流出的自来水,烧着气瓶里的液化气,灶膛里飘不出柴草燃烧的袅袅炊烟,院子里听不见鸡鸭鹅叫,村子里看不见猪羊狗跑,左邻右舍见房不见人,见人也不认识。还能回到从前听着公鸡叫起床,背着书包去放羊的童年吗?还能寻找到儿时一起坑里玩泥巴,塘里逮青蛙,树上摘枣,河里洗澡的伙伴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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