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太原王生，一日早行，遇一女子独自赶路，王生见她十五六岁，长相貌美，便心生爱慕，问她：“为何大清早一个人走？”女凄惨答：“父母贪财把我卖给富翁，大老婆天天打骂我，因此出走。”王说：“我家离此不远，请去暂住如何？”女子高兴同意，王便领女子回书斋，居然与女子同居。
几天后，王透露给妻子，妻姓陈，劝丈夫送她走，王不理会。
一天，王在路上遇一道士。道士见了王生很吃惊，问到：“你最近遇过什么？身上尽是邪气！”王隐瞒不说，道士临走说：“你已经被鬼邪所迷，死期来临还不觉悟。”王想：明明是个美人，哪会是妖怪呢！王回到书斋，门被栓住进不去，心有所疑，到窗下偷看，果见一恶鬼，脸碧绿色，牙齿象锯，把一张人皮铺床上，拿笔正在人皮上描画。画完把笔一扔，将人皮披上身，顷刻化成那女子。
王吓得象狗一样爬到外面，追赶道士，在野外相逢，王跪地求救命，道士说：“这鬼也可怜，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个替身，我不忍伤她的命。”道士把拂尘给王，要他挂卧室门上，告诉他有事到青帝庙找他。
王回家把拂尘挂门上，一更时，那女子来了，开始见拂尘不敢进屋，恨恨而去。后又回来骂道：“道士想吓我”，把拂尘取下毁了，闯到床边剖开王的胸腹，抓起心脏走了，王满腔鲜血而死，王妻大哭。
王生弟弟二郎去告知道士，道士发怒说：“我本可怜这鬼，她竟然敢这样做。”随即来到王家，道士抬头四望，问南院是谁家？二郎说，是我家。道士说，那鬼就在你家，有生人去过吗？二郎大惊，家人答：清早来一老妇人想做仆人，还留在那里。道士说：正是那恶鬼。
于是同去，道士手执木剑，站在庭院中间，叫道：“孽鬼，快还我拂尘来！”
那老妇人脸色大变，出门想逃，道士追击，妇人倒在地上，人皮哗地一声脱下，老妇人立刻化为厉鬼，躺着作猪叫。道士用木剑砍下它的头，顷刻头化为烟，道士取出葫芦，瞬间把烟全吸进，再看那张人皮，眼眉手足，无不齐全。
道士把人皮卷好纳入口袋，正要告别，王妻陈氏伏地不起，跪求道士救活王生，道士说：“我的道法不深，市上有个疯子，常睡在粪土中，你去诚恳求他，他如果侮辱你，你千万别生气”。
二郎带着陈氏找到疯子，疯子满身污秽，臭气难闻。陈氏跪行过去恳求，疯子大笑说：“人人都可以做丈夫，何必把他救活。”说着用赶狗棍打她，陈氏含泪受之，疯子又咳一把痰唾鼻涕，送到陈氏口边，要陈氏吃下去！围观百姓很多，陈氏满脸通红，十分为难，但想起道士所说的话，咬一咬牙，吞了下去。疯子大笑说：美人真的爱我啊！说完走进庙中，无踪无影。
陈氏羞愧回家，想到丈夫惨死，自己当众吞食痰液，真是奇耻大辱，伤心至极，正收拾丈夫尸体入敛，突然作呕，有一物自喉咙涌出，跌进丈夫的胸腔，原来是一颗热气蓬蓬跳动的人心。陈氏把胸腔合拢，用布捆住尸体，盖上被子，坐在床边守着。半夜掀被一看，丈夫有了呼吸。天亮时，王生活了过来。他说：真像做梦！但肚子隐隐作痛！再看，划破的地方已结痂，不久全愈。
异史氏说：愚哉世人！明明是妖怪，却以为美；迷哉愚人！明明是忠告，却以为妄，愚而惑的人还不觉悟过来，岂不是很可哀吗？
|
